陆曜道，“你若不想嫁人，就不嫁了，若不想生孩子，那便不生了。”只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
天光慢慢冲破黑暗，给京城黑色的琉璃瓦上了一层金粉，黑褐的石砖在昨夜的风雪里，又洗掉一层泥垢，雪又厚了一层。
昨夜的事情，只是京城无数个人家所发生的平平凡凡中的一件，尔之毕生崎岖，于苍茫世界不过一栗而已，而其中的每一次破而后立，才不枉此生一回。
“东府的三房，昨夜得了个哥儿，太医说，怕是活不过三日。”
竹柔闭上眼睛，东府的子嗣也太艰难了些。
陆怀珠抬起头，竟然哭了，“我不想生孩子，也不想嫁人。”
女人生了孩子，一半的命都交给孩子了。原谅她这辈子，只想做个自私的人，若非深爱，为别人生孩子，太累了。
是个哥儿。
牛太医说，三日，三月，三年都是这孩子的一道坎儿。
侯夫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瞧着这个青紫的才个巴掌大小的哥儿，活得长吗？
陆怀珠心想，方才牛太医说陆楚氏是忧虑过度所致，太想要一个男婴了，又害怕再生一个女孩，这胎坐的不稳当。陆楚氏这几日可有出门过？
陆曜牵着陆怀珠的小手，见她面色凝重，天色幕蓝，半亮不亮的光影里她两条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珠珠儿在想什么呢？”陆曜问道。
陆楚氏已是疼的面若白纸一张，浑身冷汗如瀑。
牛太医询问她道，“太太是想保大人还是孩子？孩子就算生下来了，也是极容易早夭。”
“保孩子。”陆楚氏费劲力气咬出这三个字，能得陆叠风这三年的关爱，这毕生的福分都已经享尽了。
“好生照料着。”侯夫人说道。
房间血腥味浓重，陆蒋氏安排侯夫人回屋歇息。再让陆曜把珠珠儿带回去，大晚上的，来了一屋子人，也不顶什么用啊。
直到有人向她口中喂了一碗水，才有些力气。像是珠珠儿的声音，“三婶，方才喝的是微生家秘药，定会平安无事的。”
两个时辰后，孩子生下来了，却没有啼哭，有几丝气息在。
妇科圣手牛太医急匆匆赶过来，说话间眉毛和胡子的冰碴子簌簌地掉。周身上下冒着冬夜的寒气。简单地问安后，抬脚便去房里看陆楚氏，料想产房都未来得及进，这胎定是凶险了。
牛太医先是在火炉旁边定了片刻，驱寒。然后进去看陆楚氏，给她把脉，怀胎六月，胎儿已基本成型，以魏国如今的医术，才六月生下来的胎儿，极容易夭折。能保则保，不能保就只能引产了。
“侯夫人，您呢？”
“保全，保全大人吧。”侯夫人说罢后，闭上眼睛，一颗颗转着手上的佛檀珠。
陆楚氏像是弥留在人间一样，所有人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日日念着给她生个曾孙儿的侯夫人也说要保全大人，她没用啊，没有力气了，对不住婆母的厚爱。
牛太医让稳婆去问侯府的人，听了稳婆之言后的陆叠风直说道“我要我夫人无忧，孩子还可以再有”。
隔了个屏风的楚清璎淌下两行热泪，太傻了，侯府缺的不是太太，是男丁啊。他有多想要个儿子她都知道，夜里做梦都叫着“哥儿、哥儿”呢，罢了罢了，这世的缘分本就是偷来的一般，若能生下个儿子，就是于他于侯府最好的报答了。
威远侯府东院灯火通明。三房陆叠风只穿了件中衣，在房门外急得团团转。
侯夫人被搀扶过来，赶紧叫人给儿子加衣。
几房的爷们太太都杵在邻近的客房，阖府上下对陆楚氏这一胎看得太重。三个稳婆在里头，说是见红了，快烧热水，这胎恐怕是要早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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