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战争对人们的影响没有你想的那么大，那么可怕嘛。”楚轻扬意味深长地说道，但不等哈尔回答便又转移话题，“集市在哪里？我们快去买东西吧。”
“……嗯。”哈尔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地方，抓紧楚轻扬的手指，并往他身边凑近一点。
与楚轻扬朝夕相处这么久，他早已将他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习惯性地向他寻求庇护与安全感。
穿过人群，两人走进更为热闹的集市。
随处可见的摊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向客人介绍商品的商贩，以及各类多到数不清的物品。既有鸡鸭鱼肉蔬菜海鲜，也有鞋帽衣裙锅碗瓢盆。虽然吵闹，周围的味道也不好闻，却是真真切切的生活，琐碎而真实。
真怀念……上一世他就经常混迹在这种地方，当过乞丐，当过小偷，一直到十岁之后才活得像个人样。
前世艰苦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出心头，但被楚轻扬迅速压制下去。他不想回想这些，跟个老头子似的，更何况现在也不适合回忆和感伤。
甩甩头，楚轻扬牵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哈尔快步走向买鸡肉的摊位。甫一靠近，难闻的腥味便扑面而来，哈尔一下子捏住鼻子，受不了地别开头。
哈尔都受不了，嗅觉极度灵敏的楚轻扬当然更加难受，只是他比较能忍耐，所以勉强维持面不改色，却也隔了一段距离对老板说：“麻烦给我来半只鸡肉，谢谢。”
“好嘞！”
老板是个体态圆润的胖大叔，面上乐呵呵的看着脾气很好，看到楚轻扬身边站着哈尔，装鸡肉的时候还特地多送他两只鸡腿。
接过包得严实的鸡肉，楚轻扬又说了声“谢谢”，就拉着憋气憋得快窒息的哈尔走开了。
“呼……”哈尔夸张地长长松了口气，苦着脸说：“这里味道好难闻，我们快点走好不好？”
“好。不过难得出来一趟，别急着回去，在城里多逛逛嘛。”楚轻扬笑眯眯地说，他还记着找工作的事呢。
哈尔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委屈巴巴地说：“好吧……”
楚轻扬揉了揉他的头发，见他这么不喜欢这里，于是决定一找到工作就马上离开，还是小孩儿的意愿重要。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设想并没能实现。
拉着哈尔一起走出集市，楚轻扬漫无目的地闲逛，目光掠过一家家商铺大门希望能看到招聘公告，偶尔低头与哈尔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可是刚走出不到五十米，楚轻扬就敏锐地觉察不对，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伴随着刺骨寒意从后脊蹿上，这种感觉出现的瞬间，他就想也不想地抱着哈尔飞快跳开。
“轰——”
一团火光狠狠砸下，正好砸在楚轻扬与哈尔之前所在的地方，碎石飞溅，浓烟滚滚，巨响和四射的火花惊起一片慌张恐惧的尖叫，人们匆忙惊恐地奔逃。
“炸弹！是炸弹吗？有敌军进攻了吗？”
“快点跑啊！”
巨大的恐慌像病毒一样飞速传播扩散，笼罩了原本安宁平静的城镇。哈尔也惊疑地抱住楚轻扬脖子，害怕地问：“真的是敌军打来了吗？战争要开始了吗？”
楚轻扬搂紧哈尔，鼻尖微动，没有嗅到硫磺的味道，那团火光应该不是炸弹，反而带有强烈的熟悉的不善气息，与那天打伤他的人很像。
恰在这时，从飞扬的烟尘中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楚轻扬瞳孔骤缩。
放下哈尔，楚轻扬用力推了他一把：“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不行！”哈尔立刻摇头，跑回去抓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走！”
“听话！”楚轻扬猛地甩开他厉声喝道，见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声线顿时柔和下来，焦急而又坚定地道：“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别怕，我会去找你的，相信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哈尔颤抖着点头，眼底沁出亮晶晶的水光。他抹了把眼泪不再逗留，跟着人群向城外跑去。
终于劝走哈尔，他的身影刚刚从自己视野中消失，楚轻扬还来不及松口气，脖颈便被一根无形的线勒住，猛然扯着他后退倒在地上，又被捆住手脚吊了起来。
停滞在半空，楚轻扬几乎被勒得无法呼吸，连睁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十分艰难。他强忍窒息的痛苦，勉强睁开右眼看向前方，那个男人缓步自逐渐消散的浓烟中走出，明明是踏着虚空，却发出清脆响亮的脚步声，与他诡秘的微笑交织出诡谲的氛围。
“看来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的单片镜片上闪动着诡异的光影，仿佛时间与空间的混乱交织，看多了会令人产生头脑发涨，有恶心呕吐的欲望。
“你……到底、想干什么？”四肢都被牢牢束缚，完全复制了那天的场景，楚轻扬忍着眩晕，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我的游戏不是那么好结束的，首先，你得找到真实与虚幻的缝隙。”男人身形一闪来到楚轻扬身前，戴着一尘不染的洁白手套的右手温柔抚上他的面颊，面容微微扭曲，愉悦而又痛苦。
手掌下滑，细腻柔滑的手套触感蹭过皮肤酥麻发痒，最终停留在楚轻扬颈部。他迎上楚轻扬恼怒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尽快恢复吧，既然你不愿意继续这场游戏，就竭尽所能地破坏游戏进程好了，我很期待下次与你再见。”
他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刚刚划过脑海，楚轻扬心头就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顿时一黑。这次的疼痛与受伤时不同，更像源自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魂魄，想把他分裂开来。
紧接着是五感失灵，思维模糊，楚轻扬宛如跌入冰冷寂静的湖水，尘世间的一切都离他远去。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抹游离的金光从很深很遥远的地方亮起，微弱而又温暖。
却抓不住……
楚轻扬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希望哈尔不会真的傻乎乎躲在一个地方等他……
……
湍急的河流流水声自灵魂深处响起，撞击在四方壁垒上发出空灵的回音。圣洁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残缺的句子与优美的曲调像圣光照耀，能够涤荡罪恶，救赎人心。
“啪……”
楚轻扬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大张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蓝天白云，身下却是坚硬的地板，头下还枕了本书。
他困惑地坐起，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马路边，周围还是自己来时的景象，唯独少了那间旧书店。
怎么回事？那个人又把他送回来了吗？
楚轻扬乌黑的瞳仁在眼眶里紧促地转动几下，抬手看了眼手表，竟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或者说，才是下午一点。在哈尔世界停留了那么久，这边才只过去两个小时吗？
捂住抽痛的头低吟一声，楚轻扬踉跄着站起，发现自己的包掉到地上又无奈地弯腰去捡。眼光顺势向旁边斜去，看到了安静躺在一边的《千世奇谭》，那好像是刚刚被他枕在脑后的书。
捡包的手移了方向，先把书拿起来。楚轻扬翻开一页页看过去，还是书原本的内容，没有变化。他失落地叹了口气，抄起包就走。
跟基德约好了行动结束后在火锅店门口见面的，现在都一点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等急了。
还有哈尔……
楚轻扬匆忙的脚步顿了顿。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要哈尔等自己去找他，希望那傻孩子不会真的躲在某个角落等他，他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毕竟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等他找到办法回去了，谁知道那时已经过去多久……
脑海中浮现出哈尔稚嫩而温柔的笑脸，楚轻扬的心情沉重下来。
走进爬满时光斑驳痕迹的城门，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与小木屋外截然不同的景象。
熙攘人群，商铺林立。有穿着长裙戴着宽沿帽的美丽少女结伴出行，也有拄着拐杖慢悠悠漫步人流的老爷爷老太太。许多人行色匆匆赶着去工作，但更多的人安心生活在舒缓平静的时间里，不紧不慢，安宁祥和。
楚轻扬高兴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说走就走，受够面包红茶牛排的楚轻扬得到哈尔的同意后，拉着他便离开了木屋，顺便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里施展轻功，在半个小时内走完了平时大半天的路程。与外界相隔太远也是哈尔不愿意出门的原因之一。
靠着这些天的坚持不懈，楚轻扬已经将体内那股奇特力量的残存全数消磨干净，内伤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实力不说恢复至全盛，最起码也有六七成左右。轻功全力施展，速度自然很快，至少是现在还没接触过魔法的哈尔从未体验过的快。
“没关系，这些就足够了。”牵着哈尔的手让他走在道路内侧，迫不及待继续前行的楚轻扬并不在意他带的钱能买多少东西，只要能改善伙食就行了，哪怕是暂时的。更何况他会做的东西也不多，烤肉是做得最好的，半只鸡肉正好，够他烤了，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吃。
唉，变回上一世的身体也有不方便之处，那就是食量太大，看来他得找份工作挣钱了，不能老是让哈尔出钱养自己吧。
琢磨着一会儿买东西时顺便找工作的小心思，楚轻扬贴心地放慢速度配合哈尔的步调。
“这不叫自恋，这是自信！人只有自信才活得好！”楚轻扬把额前碎发撩到脑后回头一笑，凤眸微弯，笑靥如花。
哈尔抿起嘴唇。虽然总是说他自恋，不过哈尔确实无法否认，他真的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
见他不说话，楚轻扬也不再开玩笑，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旁坐下，拿起一块烤面包咬了一口。略显干硬的口感糅合黄油的香甜，不算难吃，却也称不上美味，尤其是他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脸上顿时出现腻味的表情。
从僻静的荒野郊区走上大路，楚轻扬遥遥望着前方隐藏于薄雾中的城镇，微微松了口气。放下趴在自己背上的哈尔，他手指一指面前笔直宽阔的道路：“离你说的那座小镇很近了，我们走过去吧。对了，你有钱吗？”
慢吞吞跳下楚轻扬的后背，还沉浸在惊讶中的哈尔恍恍惚惚地点头，却又在他迈开长腿之前抓住他的衣角，不太好意思地说：“轻扬哥哥，我只带了一点钱，可能……就够买半只鸡肉和一些饼干……”
望着楚轻扬恳切的目光，小哈尔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按耐着不情愿点了点头。
其实他并不愿意离开这里，去看到外面那个纷扰杂乱的世界。
楚轻扬随意拿袖子抹掉脸上的水，长眉一扬，得意地笑道：“我怎么这么帅！小哈尔，你见过比我更帅的人吗？”
哈尔将蓝色桌布铺到草地上，又从篮子里拿出烤好的面包和甜品放上去，抬头笑他：“轻扬哥哥，你一直都这么自恋吗？”
楚轻扬干干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摇头。
开什么玩笑，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吃货帝国居民，他对这种简陋到极致的食品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吗？他现在无比怀念祖国的八大菜系，永远吃不腻吃不完的小吃，不是推陈出新就是在推陈出新的大排档。面包？牛排？不存在的！
又咬了一口，楚轻扬实在受不了口中干涩的味道，一把丢掉吃到一半的面包抓住哈尔的手：“咱们出去采购吧，今晚我来做饭，虽然我手艺一般，不过绝对比面包牛排好吃。行不行？”
“哈尔，我觉得我们该出去采购点东西了。”嫌弃地咀嚼着口中的面包块，楚轻扬梗着脖子咽下，赶紧再喝口茶免得噎着，无奈地抱怨道，“天天吃面包，我都快成面包了。”
“还好啊，挺好吃的，轻扬哥哥不喜欢吗？”哈尔往切好的面包片上抹了厚厚的黄油，就着红茶边吃边问。他鲜少离开这里，每天的食物也是面包和牛排之类的，早就习惯了。
楚轻扬蹲在河边洗脸。
圈圈涟漪轻漾如繁花盛放，堆簇的花瓣间略显朦胧地映出一张宛若凝聚了万千风月的面容。鬓如刀裁，眸若寒星，勾唇浅笑眉目微弯间风华无双。
他把脸完全浸到水里，一串串细小的气泡从鼻腔、唇缝中溢出，片刻后抬起脸，水珠顺着精巧的轮廓滑落，长睫上还缀了几颗，仿佛晨间沾了露水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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