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骏一惊，难以置信道：“先生可知，太尉带的正是朝廷旨意，要叔父安心养病，将凉州政事托付于我！他要不来了怎么行？”
蓝在渊仍笑道：“杨太尉虽老于政事，却难免思虑不详。自从陛下龙体抱恙，他便大肆擢拔官员，以致当今朝堂之上，十有六七竟出自他这一系。于州郡，雍州已投在他的门下，凉州这边小侯爷才有了意思，杨太尉便欣然纳之，可未曾想，张宣又出自何人门下？”
张骏依稀听出点意思，不由得心中一紧，忙道：“叔父好像与周王来往密切！”
“这就是了！”，蓝在渊道，“小侯爷可知道，这周王在中枢可与谁人相厚？”
“这个我的确不知！”，张骏更为心疑。
“周王，正与太子妃贾氏相厚！”，蓝在渊直视张骏道。
“啊！先生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这些？”，张骏忍不住有了怨言。
蓝在渊不曾收回他的目光，更添几分犀利道：“我要是一早告诉了小侯爷，你还会无所顾忌的拿下张宣吗？”
张骏痛心疾首道：“先生误我！如此，我岂不是骑虎难下！”
“我要是误了小侯爷，又到哪里去寻得功名富贵？岂不知寒门无上品，下品无士族，我虽出身先朝官宦世家，到了如今大齐，几百年之久早作不得数！”，蓝在渊从张骏身上收回目光，表明心迹道。
张骏听得心热起来，忙道：“先生匹马入凉州，又肯相赞于我，定是有办法的！说先生误我，不过说笑，万勿当真！”
蓝在渊何曾在意，摇头示意无妨，转而继续说起正事：“这其中关系盘根错节，如要依杨太尉的意思，直接拿下张宣，进而扶助小侯爷上位，周王定然深为不悦，即便周王此时不与你计较，等到他日太子登基，依那位太子妃的性情，岂能不替周王出上一口气？”
张骏大惊，进而又不甘心：“杨太尉在朝中羽翼已丰，就算太子登基，周王对我有所动作，难道太尉他不保我吗？”
“恕在下直言，小侯爷的想法难免太过一厢情愿”，蓝在渊听得好笑起来，“最高无过皇权，大宝在手，古往今来朝廷多少权臣，如今又何在？”
张骏听得默然不语，等把其中利害彻头彻尾想了个遍，又问：“那依先生，我既然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又该如何？”
“若小侯爷肯听在下之言，此事也是有办法应对的！”，蓝在渊答道。
仅此一句，却不说个透彻。
张骏便明白了。
“我自然信得过先生，还请但说无妨！”，张骏稍稍思量后郑重道。兴许他觉得还不够诚心，于是起身行起大礼：“我得先生，如汉高祖得子房，还望先生不弃！他日我若有所成就，必与先生共享一世荣华！”
如果先前张骏对蓝在渊尚存疑虑，但到此时，此人如此设身处地的替张骏着想，再要疑他，未免让人不齿，绝非人主心胸！
张骏也是有抱负的人！
蓝在渊见他诚意十足，不比往常，忙起身还礼道：“在下岂能与张子房相提并论，不过为子孙后代计，求个出身。张宣此人谋而少断，空负仁义之命，实则一事无成，我之所以助小侯爷一臂之力，就是料定小侯爷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张骏听罢哈哈大笑，挽起蓝在渊的手臂爽快道：“我明白先生之心，良禽择木而栖，先生高人，自然深谙其中道理。既如此，我便聘先生为我之师，先生断不可拒绝！”
“离本月二十八还早，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张骏惋惜道，“原本等太尉来了，我这边才有所动作，可没料到叔父会抢先动手，不像他一贯犹豫的做派”。
“这不更好吗？”，蓝在渊轻笑道，“既然太尉未曾动身，那就不要来了！”
蓝在渊好像完全洞悉他的心思，听此惊人之语，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反而十分轻松道：“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绝非上上之策”。
“喔？那先生以为怎样做才是上佳之选？”，张骏眯起眼睛，也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或许在真心向蓝在渊请教。
张骏是个怎样的人，蓝在渊足足研究了三年。
“也仅仅是高看了一眼而已！”，蓝在渊想到这一层便在心中冷笑，不过依旧神色如常回答张骏道：“小侯爷以雷霆万钧之势取了张宣，继而封锁凉都，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凉州十二郡，除了武威郡守甄平，尚有三郡完全听命于张宣，都是兵强马壮的大郡，小侯爷不得不防啊”。
“我正为此事心忧，望先生教我！”，张骏听他点中要害，不免期待他的下文，态度自然越发的诚恳。
“今儿十月初七，杨太尉不是很快要来凉州了么？”，蓝在渊若有所思问。
蓝在渊笑了笑，却不继续说下去。
张骏正想一问究竟，却有人来报，说县主张沁雪嫌弃茶水太烫，竟然掌掴送茶士卒。
张骏把报信的人痛骂回去：“没用的东西，还有脸来说！从此刻起，不要给她端茶送水了！”
数月前张骏慕名而来，几番聘他入幕，态度倒是不无诚恳，但始终礼遇有加，却谈不上有坦诚以待的信任。
直到他替张骏献上分而治之，直取张宣的计策，张骏这才对他高看了一眼。
“小侯爷是为县主父女忧心吧？”，蓝在渊问。
张骏点头，忽又恶向胆边生，阴测测道：“不如一了百了，我派心腹之人趁这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了他们，自此便可高枕无忧！”
“属吏偶有小错，罪不至死，即便是死罪，那也需陛下圣裁。毕竟太子府属吏乃是朝廷之官，不是太子之官，更不是太子妃之官！”蓝在渊道。
“理是这么个理，可太子妃还是杖杀了他，陛下也没有深究，听说责备了几句而已，倒叫人看不太明白！”，张骏有些疑惑不解。
张骏踱了几步，脸上时不时有发狠的怒意，可终究强忍下来。
蓝在渊瞧的清楚，却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张骏沉不住气，在蓝在渊身边落座下来叹道：“天下事对我来说尚且遥远，仅这眼前事，就足以让人焦头烂额，也不瞒先生，我苦思无计啊！”
报信的人抱头鼠窜，唯恐小侯爷连带着降罪于他。
书房中一时寂静。
“略有耳闻，怎么？先生为何提起她？”，张骏吃不准蓝在渊的用意。
“据小侯爷听闻，当今这位太子妃其人如何？”，蓝在渊并未正面答他。
张骏想了想道：“六年前我曾随家父到过洛京，面圣之后跟着家父前去拜见太子，恰于太子府中遇到一事，说是有属吏犯了错，竟被太子妃仗责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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