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们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因为挨着何通仁放羊了。
何通仁与“短四”本是门对着门，地连着地的邻居。几年前，何通仁的弟弟何通义要修房子，就把自家地上的一棵大白杨伐倒准备做大梁。“短四”闻讯后硬说这是他的树，何通义还树赔钱都不行，“短四”就要他把那棵树长到原地方。何通义不是孙悟空，请不来手持净瓶的观音菩萨医活这棵树，不但搭上了自己的一棵树，而且还给“短四”赔好几倍的树价钱。就这还没完，往后的日子里，只要“短四”看见何通义拉着架子车上了地，准要在他出入的关键途径处挖断路。何通义一年地里收下的庄稼都拉不到场上去，最后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搬家上了新疆。
张蕙兰的丈夫何通仁性格本来比较软弱，平日里与人稍有争议，便立马面红耳赤，讷讷地说不出几个字来。今天遇上这种事，他不忍气吞声又能怎么样呢？
正当这两口子哭丧着脸刷街门的时候，“短四”家的街门打开了。出来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女人，长着一双死鱼眼，那白多黑少的小眼睛乜斜着，鼻孔直往天上翻。
这个胖女人正是“短四”的老婆杨丽秋。她看到何通仁两口子逃走了，就像打了胜仗的巾帼英雄一样，昂着胖的像肿起来的头，半眯着小小的死鱼眼，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转身就闪进了她家的街门。
人们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据说杨丽秋当姑娘的时候比较矜持稳重，谁能看出来她出嫁以后竟变成了一个标准的泼妇。自从她嫁到白刺湾村以后，由于男人“短四”给她撑腰，这个女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而且场场她都赢。从此，她就像上了瘾一样没完没了的闹，仿佛能从这是非之中找到自信，整得白刺湾村整条街鸡飞狗跳，弄得周围的邻居不得安生。
这次，张蕙兰夫妇把她们惹下了，她们就一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纠缠不清。果然，此后一段时间里，“短四”一见张蕙兰两口子上前就打，他的老婆杨丽秋一见这两口子张嘴就骂。张蕙兰夫妇心想：“石头大了绕着走，说不上过段时间就好了。” 于是索性关了前面的街门，出来进去只走后面的小门。
“这是哪个天杀的，遭了瘟的，死疙瘩干的缺德事” 。一个女人尖利的嚎叫声从村子的北头响彻起来，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人们不约而同地把脑袋从自家的街门里探出来，紧张地向北面张望，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嚎叫的女人是张蕙兰，她一大早起来，刚打开自家的街门，就发现满门都是屎和尿，正在淋淋沥沥的往下淌，显然是有人刚刚给泼上去的，她又惊又气禁不住大声谩骂起来。
“大清早你家死人了，嚎叫的个啥？遭了瘟的死疙瘩，鼻窟窿张得大猩猩的叫的个啥，吵的姑奶奶连个好觉都睡不成。”?胖女人出口不凡，破锣一样的嗓子粗声噎气地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三言两语间，张蕙兰夫妇就败下阵来了，关住了两扇糊满屎尿的破街门，缩进屋里去了。
白刺湾村老根子里只有姓段的一户人家，起先段氏子孙分四房各居一处，凭借讨赖河水滋润出的一块块绿洲，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地带安身立命。后来从山西大槐树下又搬来了一些人家也散居此地，大多数都租种的是段家的土地，解放后段家大房还被定成了地主成分。六十年代初平田整地时上面提出规划居民点，把白刺湾村周围所有的人家聚拢起来，重新修路建房，段家子孙才与其他姓氏人家同居一村。他们依旧还是白刺湾村的大户，人口占到了全村的80%以上。到了“短四”这一代，这一房更是人丁兴旺，他的老母亲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便离了人世。
这弟兄四人里面除老大当村长还讲一点道理之外，其他几个一个比一个刁钻和霸道。尤其是这个“短四”，横推着个车连一点道理都不讲，绝对是土霸王，更是无人敢去招惹。要是谁家的孩子哭闹不听话，只要大人说：“看，再哭短四就听见了。”那孩子准能立竿见影屏声息气。更为可笑的是有一年，本村一户姓许人家的女儿订婚摆喜酒，“短四”听说后，前去喝了喜酒还不算，硬说这姑娘是他的种，提出彩礼钱也要给他分一半。这家人没办法，后来还是请来他当村长的大哥，才把这个恶棍牵回了家。
正月十五的早晨，天刚麻麻亮就听见各家各户打开街门的响声。早起的妇女有的忙活着给炉子生火，有的手里拿着灰耙煨炕，也有的提着扫帚哗啦啦地扫着院子。这个时候，男人们大多数还在被窝里撑着懒腰，睡大头觉，他们尽情地享受着寒冷冬季节日带来的少许清闲。
一会儿的功夫，各家各户的烟囱中便冒出了一股股浓浓的黑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那还是前几天的事，张蕙兰家的一只大公鸡从门里跑出去，一家人四处都没找到，最后在“短四”家后面的果园地里发现了一堆鸡毛。张蕙兰一看便知这就是自家大公鸡的毛，她立刻就明白了这只报晓的公鸡已经装在了“短四”的肚子里。张蕙兰气不过，就在街道上混骂了几句，以为自己出出气这事就算是过去了。谁承想时隔几天，又飞来了如此腌臜的横祸。此时，那些屎尿已经冻结成冰，斑斑驳驳的砌在门板上。张蕙兰端着盆热水泼在街门上，她的男人何通仁拿着一把破笤帚在使劲地刷。本来今天还有亲戚要来家，可是大清早被人这么一闹腾，亲戚还怎么上的了门。
张蕙兰越想越生气，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边不停地泼着热水，一边尖声利气地嚎喊叫骂着。
这“短四”本姓段，排行老四。虽然身材长得不高，甚至看上去有点矮小，但是他的性情暴戾乖张，喜好逞强斗勇，打起架来心狠手毒，连命都能豁出去。加之其为人处事既短又绝，久而久之人送名头“短四”，他的真名反而很少有人去叫。
从张蕙兰的嚎骂声中人们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一个个缩回了脑袋，关上了自家的街门。
张蕙兰知道这是谁干的，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即使亲眼看到了也拿人家没办法，因为他就是村里人人望而生畏的“短四”。
已是立春时节，早晨太阳一出来，照在地上红艳艳的，但是天气一点也不亚于三九寒天。背阴地方白皑皑的积雪沉睡了一个冬天，还没有一点儿要融化的意思。刺骨的寒风带着低沉的呼声，穿越西伯利亚山口，经过巴丹吉林沙漠，吹在人的脸上就像刀割一样。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们，呼出的气息顷刻变成了一团白雾。大家照旧穿着棉衣棉裤，把两只手放在袖筒里，猫着腰，缩着脖子，一副畏缩的样子。
虽然春节已过，但是白刺湾村的人们都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各家各户走亲访友的热情一点都没消退。特别是每天上午十点钟左右，人们骑着自行车，开着三轮车，载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拖儿带女，有的呼朋引伴，整个街道上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有些人家甚至还盘算着哪几家亲戚今天要来做客，主家的妇女早早起床生旺炉火，准备好吃的东西，不断的在街门口张望着。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平常好像遗忘了亲朋好友的存在，只有在这样的时节大家才似乎想起了人情世故。他们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一个个面带微笑尽情的品味着亲情和友情的滋味。
天禄的家里倒是显得异常冷清，只有在大年初一的早晨，二姐夏荷领着她的女婿来给全家拜了个年，就再也没有亲戚要来了。
阅读历程记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