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丽塔站起身,朝坐在她对面的杰罗姆挑了挑眉。
“以严刑拷打的时候为甚。”
句末是杰罗姆忍不住泄出的笑声。这个答案足够有趣可笑,估计这一整天都会成为他的乐子。他咬了咬嘴角,目送丽塔走到角落的架子上拿来难得没人碰的棋盘。一副等待奖励的乖宝宝姿势,杰罗姆看着她把棋盘端过来放在他跟前。一边把黑白棋子各归各位,丽塔对上他的视线,说明道。
“那么,开始我们的心理治疗吧。杰罗姆。”
“作为回报,要不要我等你一起出院走人?”
“你这是在邀请我约会吗。”
“这种情况,我记得叫反移情?”
“有人替自己准备好出院后的吃住,谁会拒绝。”
从那天的对话开始,两人之间的心理治疗和游戏似的进行。
吃过饭睡觉前阿卡姆的病人们基本上都会被放在大堂里自由活动,要去管理精神不正常的家伙,还不如就放着他们自生自灭。纵使有人看谁不顺眼动手,在真的闹出事前,工作人员是不会出手阻止的。恶有恶报,不管病人还是工作人员都这么想。所以哪个病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跪地求饶都是罪有应得。有几个进到这阿卡姆病院的会无辜呢。
丽塔和杰罗姆会选比较少人在的角落相对而坐。起先在所谓的心理治疗途中,他们一边下棋一边交谈。杰罗姆不知道她是不是想以此躲过工作人员的戒心,反正在那群人眼里,铁笼这边的都是疯到无可救药的家伙。
实际上丽塔只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不清楚这么做会怎么样,只是比谁都料到,要是不做点什么让她从他身上分神,会不自觉真的把他当成杰罗姆看待——她是指,那个勉强算是她青梅竹马的红发青年。那个她看着在新闻里被人捅了脖子的疯子帮头头。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看到女孩靠在墙边哭,不伸出援手不算男人吧。”
“我不觉得你是会按照这种常识行动的类型。”
棋盘上,面对国王被威胁,她井然有序地移动着棋子,让王后这枚棋子干掉了威胁的骑士和战车。杰罗姆轻快地哼了一声,他就没把心思放在棋局上。他用已经无聊到有点不耐烦的态度把士兵推到前面,接着将手撑在脸颊边看她。
他应该是不知道她的。不,更该说,他基本上就没什么记忆存在。一个可以说是从死人的细胞克.隆来的人造物,复制得外形再相似重叠,由多年经历构成的种种回忆,都不是可以随便得到的。还是说从一开始,妄图制造出新的一个杰罗姆,就是错误的想法。丽塔不知道雨果·斯特兰奇安的什么心,反正她也只是用一种看戏的态度旁观,毕竟她本就不觉得克.隆杰罗姆这种实验能获得哪怕一丁点成效。
这天,阿卡姆病院迎来惯例的舞台剧表演节目。被选中和工作人员一起表演的病人,在休息时间或服从或不情愿地读着手里的剧本。不过通常参演的病人都是比较好教导,群演当背景的倒没什么要求。
丽塔作为少数不反抗的女性病人,自然也被塞了剧本。与其说不反抗,更多的是事不关己漠然以对。杰罗姆对舞台剧没什么兴趣,更愿意当观众看舞台上面的家伙闹,最好打成一团头破血流收场才对得起不吭声看无聊演出的人。
一边在剧本上做好标记,丽塔一边继续所谓的心理治疗。
“稍微谈谈你跟我讲过你九岁时的事。”
“嗯?童年心理创伤,我有这种东西?”
“是不是创伤,那是你自己定义的吧。”
“确实。不过前提我得判定你说的是真是假。”
丽塔把做标记的笔从纸上抬起,咬了咬笔盖给他一个白眼。很快,她敛起不满,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安定。
“那时马戏团去堪萨斯表演,每次你生日时都会去城里演出。你的母亲和她的情人一如既往地享受着喝酒,做.爱,和殴打你这三件事。你说他们第一轮结束后又打得你半死,你站在房车外面哭。马戏团里灵媒西瑟罗老头问你为什么哭——‘这是我九岁的生日,而我妈和那个蛇舞男一直在打我’,我记得你是这么回答的。”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在乎你,你最好现在就看清这点’,那个老头回了我这句话。”
坐在对面本应没有任何记忆的他,把她的话抢过说出了往事的接续。
这次,丽塔没法保持不为所动的淡漠。她皱眉盯着对面的人看,始终看不到丝毫端倪。
一瞬,连她都没法坚持自己的认识,她找不到眼前人和已经死去的杰罗姆之间有何差别。
“顺便问一句,我干掉了那老头?”
“嗯。和砍了你老妈一样。”
“哇,虽然不是很记得,但听上去很不错!”
他托着腮的手摩挲了几下脸颊,然后一脸兴奋地冲她笑。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躲开他的视线,一头栽进手里的剧本中。
这次表演的舞台剧还是莎翁的剧目,比暴风雨更出名的哈姆雷特。丽塔扮演的是奥菲利亚,受困于父亲与恋人的仇恨间,她变得疯癫而痛苦,最后溺死在花朵纷繁的水中永远沉眠。坐在台下的观众要不是精神病人要不是负责看管的警卫,无一不是在等待这无聊舞台剧的结束。戴着花冠的丽塔披散着黑发,一袭白衣,赤.脚踩在舞台的木板上。湖水只在背景板的蓝色上静止,而那些陪葬的花朵则在旁白的声音中向她投掷。
在那小溪旁, 有株倾斜的杨柳树,
它的灰白叶子倒映在如镜的水面上
在那儿, 她用金凤花,荨麻,雏菊
与紫兰编制了一些绮丽的花圈
粗野的牧童们曾给这些花取过些俗名,
但是,
咱们的少女们却称它们为死人之指
繁花拥簇,尚未完全沉溺小溪的奥菲利亚,接受音乐与花朵沐浴。兴许是疯癫使然,抑或被过大的悲痛与孤独压得无法释怀,她自然而然地转起圈来,比起跳舞更像是栽进唯一能排解痛苦的目眩中。
当她企图挂此花圈於那枝梢时,
那根摇摇欲坠的枝干就折断了,
使她与花一并落入那正在低泣的小溪中, 她的衣裳漂散在水面上.
有段时间, 她的衣裳使她像人鱼般的漂浮起来
最终还是不支倒地了。她跌坐在地上,翻身,躺卧在冰冷之上。水流潺潺作响,单薄的纱衣在她躺卧在地时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她往后仰些许,视线轻点于坐在一旁的杰罗姆身上。他保持那种谁也别想看透他的微笑,发现她看着自己时向她挑挑眉梢。
那时, 她口里只哼唱著一些老诗歌, 好像完全不顾自己的危险,
也好像她本来就生长在水中一般. 可是, 这种情况无法持久,
当她的衣裳被溪水浸透之後, 这位可怜的姑娘,
就在婉转的歌声中被卷入泥泞中...
旁边的人将剩余的花瓣洒在她的身上。繁花在她身上点缀最后一丝的气息,苟延残喘,犹如浮在水面的幽灵,用她的余光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不知是谁带头,从观众席上倏尔尖叫起来,然后丽塔只感觉到身上被泼了什么。起初以为是水,毕竟奥菲利亚是溺死在小溪中。有精神不稳定的家伙会把故事和现实混在一起无法分清,也就会做出些可笑的行为。
是血。鲜红从她面前流淌下来,有个牛高马大的病人怕是把她刚刚那番表演视作引.诱,而看着舞台下面的她似乎没留意到他的獠牙迈了过来。又或者,没兴趣理会。一把小刀直接插中大汉的心脏,随后充当群演的别的病人也被激起。有人抹了大汉的脖子,颈动脉割开鲜血迸溅,染红了她这身白色纱裙。
最后舞台剧还是在工作人员和警卫的制止下迎来结束。
丽塔得到允许去洗干净血迹。临走之前她看到站在门边的杰罗姆。她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倏尔被拍了一下。感觉到手里塞了什么。
是夜。
她爬上病房天花板上的通风管,一路摸索,总算来到大楼的天台。舞台剧那一闹累到了不少监管人员,加上阿卡姆的戒备本来就差。一一得二确实是个不错的逃跑时机。
映衬着月光,她刚打开通风管尽头的铁栅栏,就看到他凝望远方的身影。
“我说过等你一起出院走人吧。”
“可我没答应你。”
从通风管出口跳下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抹掉脸颊边的灰。
“那,当成是约会的话,你就接受吗。”
“这得等顺利逃出去再说。”
伸了个懒腰,她走上前站在他身旁,瞥见他把食指和拇指构成的圈放在眼上,权当望远镜来使。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这家伙真是小孩子,什么时候都当游戏都在玩。
“我用我小小的眼睛搜寻,那一抹黑暗中的……”
四处张望的他倏尔停下,手离开脸上,一脸满足。
“——黄色。”
跟着他视线走,她看到停放在大门附近用于运送病人的黄色巴士。
“看来又有新的乐子可玩了。”
“当然。”
他甩甩手,想到接下来的逃跑对策前,他捏了一下她的脸。
“微笑不错,记住哦。”
她愣了一下,朝他皱了皱眉,随口问一句。
“抢大巴的话,爬通风管的意义不就没了吗。”
“你那逊到家的逃跑方式满足了,这之后才是正戏。”
“……敢情你只是为了满足我的逃跑计划才爬的通风管?”
“不把各自想到的计划实施一下,又怎么能开开心心地出院呢。”
丽塔收回前言。
眼前这个克.隆的杰罗姆,和本尊一个样。
尤以疯起来没套路为甚。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开启了飞跃疯人院的路线。哈莉与小丑的感觉初见端倪。
不过论小丑感的话,还是第三季复活的杰罗姆更接近?
克.隆人这个杰罗姆倒是还在更年轻时期的感觉。
给被吐槽秃顶还被争论一波的斯特兰奇博士点个蜡。
“确实。不过我只在另一种情况下会关注伤者的心理。”
“哦?”
“你想好怎么离开阿卡姆了。”
“你觉得那个黄眼镜光头会乖乖放我走?”
“他还没完全秃顶吧,至少看到点发根。”
“那,前医生小姐,或许你能帮我通过痊愈判断的测试。”
“我是治疗外伤的,不搞精神心理分析。”
“得了吧。搞医学的不可能分离身心治疗。”
也罢。她依旧只看着手里的书本,声音里没有半点起伏。
“收起你那套近乎的打招呼方式。”
“嗯?你果然很了解我。”
“比起秃头的标准,你该去先看看痊愈出院的标准。”
无视他的反吐槽,丽塔想用这句话堵到他没话说。可惜,他要是就这么语塞,他身上肯定没有一点点对得起杰罗姆这个名字了。他换了种坐姿,翘起二郎腿侧身坐,左臂随意搭在桌上,右手则拍了拍抬起的小腿上。准备说话前他自己先嗤笑一声,成功引得她看过来后才心满意足地开口。
她故意把真话假说,他却一副这样也不错的样子高高兴兴地接受了。注意到他叫她的名字故意落下重音,丽塔把手里的书连翻了几页,继续用扑克脸对他。
杰罗姆可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她。就像他死了也不会让她好过。察觉到她有点心绪不定,他跟好学生似的把双手臂放在桌面上,稍微往前倾,凑过来问她。
对此,杰罗姆托腮盯着她看。一句话不说,就只是看着。
好像这样总能等到她受不了他的视线而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长得太像你认识的谁。”
“啊。一模一样。说是克.隆出来的我都信。”
“保不准真是这样呢,丽塔。”
“我只是受不了这种逊到家的搭讪。”
虽然是在冷嘲热讽,但丽塔的脸上没有多少变化。托着腮的杰罗姆了然地点点头,手指往上攀些许抵在太阳穴,他敲了敲脑门边,声线多了几分小孩子气。
“嗨,美人。我叫杰罗姆。”
把手撑在椅背上愣是蹬一脚跳起,他越过跟前的椅子坐到更里面去,正好坐在她对面。那头红发配上黑白相间的病号服,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嗯。他大概是这样里看上去最疯的那个。还是那种很清楚自己在干嘛要干嘛偏要这么做的疯狂。蓄意而谋制造出变化莫测的混乱。
丽塔把手里的书翻过另一页,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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