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谈话心照不宣地迎来结束。奥斯瓦尔德还得去他母亲的坟墓拜祭，丽塔也没留他，把弄干净的大衣和棉帽还给他，顺便做了三明治给他填填肚子。他没等衣服烘干些就打算走了，没要她的伞，吃完三明治就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走人。
临走之前为他做的事，权当是还他给了自己一个答案的人情。
房间内变回只有她和杰罗姆的情况。
背部抵在门板上，她往后退了几步顺势关上门。
得到的答案并没有让她释怀多少，反而把她本来不在意的地方给挖出来。她低着头发呆，直到听见细微的声响才抬眼看过去。躺了好一阵子的杰罗姆，不、那个克.隆人，坐起身子，顶着一头有点乱糟糟的红发看过来。
下意识地咬咬唇角，她走过去在他跟前坐下，身高差使得她依旧得仰头看着他。她伸手用指节梳了梳把他的额发往后顺，尽量放轻声音问。
“还好吗。”
“嗯……”
他闭上眼睛像在确定身体的情况，然后睁开眼点点头再次回应。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后拎起他搭在肩上的毛巾揉了揉他的红发，边帮他擦干发丝边叮嘱。
“在这里继续安心休息吧，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他没给一点反应，一会儿之后她起身走去旅行箱找深色的衣服好隐藏起自己。天色亮了不少，虽然雨还没停，但显然已经不早了。她蹲下来翻了翻，就算没有搞黑.医的经历，她也会时刻将自己隐藏起来。心里的躁动比刚刚更明显地在翻涌，她暗自咒骂了一句，蓦然觉得自己向奥斯瓦尔德问了太多无谓又无聊的事。
把卫衣的帽子戴上，她回头确认这个克.隆人还在。他一直看着她，从翻箱子到换衣服，这种融入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她半分。她想起那个早上，是她看着杰罗姆穿衣服离开的。而当晚她就看到他被杀的新闻。
关上门以后她停在门边没有离开走。好像在等什么阻止她，又像是在确定什么。很快她转身起步离开，刚从楼梯走下来踏上街道时，她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喂，斯特兰奇。”
电话那边叹了一声，回了一句是我。
丽塔在街上快步走着，四处张望搜寻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她边找寻目标边对电话那头说。
“克.隆人的身体出现机能问题。”
“是吗。那植入记忆对他的人格塑造呢。”
一声嗤笑让雨果博士刚落到纸上的笔尖抬起。
他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话比雨天骤降的温度更低。
“针对爱丽丝的血液的解药，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回不去的了。后面这句她没有说出来。
斯特兰奇皱眉的神情变化，多少从语气中传到电话那头。
“你这是肯定了‘没法制造另一个杰罗姆’吗、”
没给对方说完的时间，丽塔直接往下甩手把手机扔到下水道入口，拢了拢衣领朝她找到的目标大步走去。巨大厚实的铁门上是狰狞潦草的红色油漆字，那些打扮得怪异的青少年走进去，其中间歇有两三个的装束，闯入她眼中时带来刺痛眼球的恍然。
是那种自领口到腰间五花大绑的运油工人服，白色的衣裤配以黑色的皮带，神经质感直接让人确定这么穿的家伙一定有问题，要么是精神，再不济审美奇特。
这些人在模仿杰罗姆。抑或是整个疯子帮。
哪个都好。丽塔都没法坐视不管。
她跟着那些人进到喷有红色油漆的大门内，里面一片昏暗，只有暗红深蓝的灯光在作祟。沿楼梯往下走，墙上是各种怪异到可谓前卫另类的海报。楼梯口边上乃至随后走过的长廊，都有打扮独特的情侣在拥.吻调.情。丽塔把卫衣的连衫帽往前扯了扯，混在人潮中往前移动。
待到眼前终于有些光时，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豁然止步。
走廊尽头是一片类似广场的地方，奇装异服妆容诡异的青少年随音乐摆动身体。舞台上，穿着运油工人拘束服的乐手大笑着弹奏乐器，而主唱则和台下听众边互动边唱着愤世嫉俗的歌词。
丽塔完全无暇顾及这些。
从看到他的第一刻起，就再也没法让什么占据她的视线。
舞台的背景墙上，播放着快速剪辑的疯子帮的视频。作为这个闹事组织的头目，杰罗姆的镜头无疑是最多最频繁出现的。尤其是他穿着警服满脸是血的狂笑，还有在魔术表演舞台上要挟布鲁斯的兴奋。
果真像他所说的，他的印迹留在哥谭。
且印证了他的西瑟罗先生的遗言——他成了哥谭的诅咒。
同时，也是令她无法摆脱半分的毒.药。
啊……她已经没法去忽视或否定了。她没法这么下去。
越是看到他留下的印迹，还有得对着那个从性格到外形都和他几乎重叠的克.隆人，她就越是清楚，她所身处的这个世界，这个名为的哥谭的城市，她哪里也找不到他。
他不在这。她又该怎么走下去呢。
如若能简单地把心理治疗时的虚构过去当成真的就好了。这样她就能简单地恨他，咒骂自己为什么要和他遇到，以至于从见到他那刻起，她就得承受挨打戏弄乃至欺.辱的种种。可到头来，不也是没法忘记他吗，哪怕一点点也好。
她受够了。
对。她不能再这样。
不能再容忍，任何拙劣到极点的模仿。
——你们又懂他什么？！
自以为是地妄想再制造一个他？
学着他的样子胡闹只是觉得时髦，要个借口发泄？！
别开玩笑了——
“没错。你看到的始终只有他。”
气息刚一靠近，她愣是条件反射地回头，落在后颈部的力道立刻钳制住她。冷光抵在她的嘴角，借着头上银色光球映衬出匕.首的锋利。她只是本能地扭头，直到捏住她的脸的力道加大，掐得她没法动弹，指尖深深地嵌入脸颊中。
那个杰罗姆的克.隆人，正把玩着手里的利刃，刀尖摩挲她的嘴角。他的脸上敛起一切笑容，只剩下比刀锋更锐利骇人的冰冷。略微施力，他迫使丽塔对上他的视线，逆光之下他深绿的眼眸里泛着微光。像深不见底的海，堕进便无处可逃。
“你明明看着我，但一直看着的是他。”
丽塔懒得理会这个克.隆人都知道些什么，真相或是虚假的实情，都和她无关。见鬼的实验。见鬼的阿卡姆。见鬼的斯特兰奇。以及那什么剧.毒的爱丽丝的血液。
“既然如此，我就变成你所希望的、而他偏偏没做到的。”
话罢，他抽.出抵在她唇边的匕.首，直接了断地把刀尖塞到他自己的口中，愣是用力往外一扯，任由刃锋割开嘴角。血液沿着上扬的伤痕渗出，将本来就狰狞的裂口伤痕变得更加骇人。
这是心理治疗时她看到的一部分虚假过去。
在那段景象里未曾对彼此出手毒打的她和杰罗姆，以完全相反的方式上演着虚构的记忆。其中一幕，就是丽塔用小.刀将杰罗姆的嘴角往上割的情景。
那种真实感直到现在仍清晰可见。她咬紧下颌，竭力挣脱他的钳制。刚一得到解脱后，在听着他的笑声间，她一把抢过旁边看热闹的人手里的棒球棍。
对方当然不会乖乖就范，扯开嗓子各种难听的话骂出口。
——爱丽丝的血，能让人表现出黑暗面，并且能增强体能。
向故意说出这点的秃顶博士致以一抹微笑，丽塔抬起手里的球棒，奋力砸下。
鲜血和脑.浆飞溅。尖叫声和狂笑声混淆。
她瞥了一眼那个嘴角裂开的劣质品。
逆流于往外涌的人潮，她向他冲了过去。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棒球棍上线。
刚刚出院的企鹅真是乖啊【感叹】。
克.隆人逼急了可是会乱来的。
杰罗姆的也好，小老爷的也好。
“你还可以和他一起走下去，不是吗。”
丽塔知道话里指的是谁。
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如此问题，且对她在话中隐约的笃定意味存有不快，奥斯瓦尔德捧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长叹一口气后算是整理好情绪，回应道。
“我出院后就去找了以前和我有过节的两人。”
他耸耸肩，示意自己搞得满身羽毛屑便是提到的人所为。
他的情感起伏算是明显起来，至少这是丽塔看到他之后最明显的时候。他摇了摇头，焦躁被压抑下去，他认真且肯定地接续道。
“我不需要拿别的人比较，才能确定我的母亲对我来说我有多重要。更别说我有多爱她。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不知道没了她以后，和什么都没有毫无区别的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兴许是因为知道她也经历过那种心理治疗，奥斯瓦尔德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掩饰藏匿起来的。甚至隐隐有种同病相怜的错觉。见她一时间没回应，他重新挂起那种欣然接受一切的微笑，忍不住叹了一声。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企鹅先生。”
丽塔听说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这个称呼，带着试探的意味她提起它。果不其然，奥斯瓦尔德只是笑了笑，一点生气不满都看不到。一想到这是她也经历过的心理治疗的成果，她就浑身不自在。
怕是以为她担心自己在生气，奥斯瓦尔德抬手示意，要她尽管开口问无需忌讳什么。
丽塔将攥在手里的一把羽毛屑塞到脚边的竹筐中，缄默着听他继续说。
“也找了之前救我一命的朋友。不过他好像找到自己的最佳状态，我呆在他那会妨碍到他。但是、”
“反复经历被自己最重视的人伤害，所以对别的恶意不太介意？”
句末，她捏了捏揪下来的羽毛屑，质问的语气恍然间有种拷.问的压迫感。哪怕看到的那些伤害情景，都只是治疗期间制造的假象。现实和虚构的界限会在时间碾磨下变得越发模糊，最后崩溃的不是虚实与否的结论，而是自己的精神。
喝了口热茶，他捧着杯子取暖，微笑里多了几分欣慰。
“我很感谢你，至少能让我更体面地去见我的母亲。”
“你也接受那种方式的治疗吗？”
“嗯……虽然没得到痊愈的认可。”
说着，丽塔看了一眼在角落背过去躺着的杰罗姆。奥斯瓦尔德似乎察觉到什么，了然地点点头。但是接下来丽塔的问话，让他始终挂着的微笑彻底消失好一会。
一边揪着他大衣上的羽毛屑，丽塔停顿一下，这才问道。
“治疗期间，你有看到你的母亲伤害你的情景？”
——就像是那个人还在身边。谁也无法将其取代半分。
和奥斯瓦尔德聊天时，她听见这个改过自新的男人如此感慨道。
起初她以为这是斯特兰奇那些心理治疗洗脑而成，但唯独说出这句话时，奥斯瓦尔德是不曾改变的。不管是过去被宣称心狠手辣的他，还是如今会把一切美好化接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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