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的时间，常梗把古词看做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如同柳年把诗集看做他生活的一部分那样。现在，柳年的那部分还在他的生活里，可常梗的部分，却被她亲手与残花同葬，那被丢弃的，被泥土埋没了的残骸，就跟现在的夜一样，死一般的寂静。
柳年偶尔会来看看常梗。他坐着黄包车兜着圈子，茫然的，毫无目的的。他在想些事情，可脑袋里面依旧是空白的。他让拉车师傅跑得慢些，一圈一圈的兜转，直到终于下定决心站在常梗的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车拉得太快了。
女佣把柳年引到了常梗房里，好像身不由己似的，替他沏好茶就赶快出去了。常梗装作没看见，扯着那张蜡黄的脸皮笑，发丝紧紧地贴在脸颊上，松乱的遮掩住落叶的沧桑。
柳年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句：“那你休息，我先走了。”
常梗没有看他，她闭着眼睛听身后慢慢淡去的脚步，眼泪猝然滑落，弄湿了鬓发，染花了枕头。
常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身子太过疲乏了，细胞被重病给吃掉了，连流一滴泪的力气都没了。
在安静的夜里，她还会想，如果当初她拿走的不是古词，而是一本诗集的话，她会不会和柳年走的近一点？可只是想想，时间是回不去的，她拿了古词就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兴许拿的是别的书也会换过来的。早晚的分别而已，注定的事情，哪能改变得了的。
常梗还是侧着脸，动也没动一下，只道：“我倒是想出屋去，可惜连吹冷风的机会都没有。冰冷那么久，越来越严重，整日躺在床上，天气虽冷了，可心里却长了痱子，刺痒得难受”。
柳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此时的他不像是未婚夫，倒像是个探病的，寒暄两句，应景的叹几口气，再说些宽慰病人的话，听着钟摆滴答几声就可以走了。
常梗被这种安静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一个人安静久了就想说些话，可好不容易盼了个人，现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踌躇片刻，还是轻悠悠的开了口，“我也怪累的，天天睡都不够，现在又困了起来，真是够折磨人的。”
柳年为她掖好被角，手背偶然擦过那张颚骨突出的脸，他心上的伤口就又裂开一点。常梗侧过脸去，忽略掉心底的不自在。灯光的暗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倔强的自尊。
柳年道：“天气越发凉了，出了屋子就多披件外衣。病了的人感冒不得，要不然你难受，看了的人也会难受的。”
（六）
常梗再次病倒了，像是黑白电影的延续。她再次以病者的姿态躺在了床上，这次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成了布偶，任人摆布。人在生病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或是回忆起曾经的日子，在十几岁的时候，甚至连着几岁时的记忆，头脑虽浑浊，但思想还是有的。
常梗想起几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还在女子学堂念书，父亲从朋友那里待会了几本书。他对常梗说：“多看看书毕竟是好的，免得脑子空太久，书能培养性格，就看你愿意培养怎样的性格了”。有时候无意的话也能成真的。常梗随意拿了本古词，在那几本毫不相关的，结构复杂的书里，没有拿到别的，单单就拿了本古词。于是一伸手的瞬间，常梗的性格就定性了。她的命运，她的难以捉摸的命运，在接触古词的同时，便深深地烙在了历史的某一道皱纹里，无法改变了。
阅读梨花痣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