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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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自然不是在怀念什么莺莺燕燕,他怀念的就是真真正正的“雁”!

    现下妍铃公主居然当着“雁”的面,把这个名字给脆生生念了出来。简直叫李衍无地自容,只想把妹妹的嘴给捂起来一了百了。

    正待李衍羞愤异常几欲遁地而走的时候,“雁”忽然开了口。

    只听崔大人冷冷清清地说:“你怀念树,树却未必怀念你。你对树问心有愧,树却未必记得你。你以为没有了你,树就寂寞伤神、孤苦伶仃了么?其实,这棵树有日月雨露滋润,还有鸟雀蝴蝶陪伴,于它而言,有你无你,根本无关紧要。”

    李衍愣了一愣,细细思索崔渚的弦外之音。

    妍铃则问:“崔大人这番话,就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意思么?”

    崔渚答道:“内涵并不同,但略有共通之处。”

    李衍顿觉胸中烦闷异常。

    难道幸原公子的意思是说,本王压根儿不用对他愧疚,他崔大人宾朋满堂热热闹闹,对他来说,有我李衍也好,无我李衍也罢,根本无关紧要?

    李衍这番却是完全想反了。

    崔渚话中的“树”,指的其实是端王。

    由于端王男扮女装欺骗崔渚的缘故,崔渚回到家乡以后性情大变,再也不敢随意亲近他人。可是那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对于端王来说却算不了什么。他一样是备受疼爱快活逍遥,直接把倒霉的崔家表哥给忘到了脑后。

    这对表兄弟俩虽然各怀心事,却同样因为对方的缘故而黯然神伤。

    妍铃公主待得实在无聊,便拉着李衍说:“哥哥,我们回去罢。你得来女宾席看一眼,母后、太妃和其他姐妹们都想跟你说话呢。”

    李衍勉强扯出个微笑,又转头看崔渚。

    崔渚还未说话,妍铃公主就说:“亲哥哥能来女宾席,表哥哥却不行。”

    李衍羞臊不已,道:“你别再学三哥的玩笑话了。”

    妍铃咯咯直笑,牵着李衍回去宴会厅。

    李衍一边被妹妹拉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崔渚仍然立在苑墙之下。

    只见幸原公子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那棵被端王忘到脑后的大树。孤独长影,映着清清月色,更是寂寞无双,萧条难耐。

    一直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崔渚才姗姗归席。待到散席,李衍还想同崔渚说几句话,但崔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宫礼官还等着引诸位亲王回到各自住所,李衍无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崔渚背影渐行渐远。

    那夜便是转辗反侧,第二日,端王一早起来,想着该去看望崔家表哥,还未出门,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原来是恭王李潇为昨晚惹哭端王的事特意来登门谢罪。

    其实李衍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看哥哥诚心道歉,就将他迎进屋内。

    为表诚意,恭王还特地带了礼物。这礼物可是珍贵异常。恭王李潇的封地临近海滨,今年海岛进贡了两串海水明珠。每颗珠子大小相同,皎洁如月美晕熠熠。

    恰逢皇帝举办祭天大典,恭王就将两串海珠一并带来皇都,一串献给皇太后,还有一串就送到了端王面前。

    李潇一味想讨弟弟开心,但李衍心想,就算你送我再好的珠子,我也戴不了,回头还是要转赠给母亲。

    而陈宛太后如今成日在道观修行,珠宝首饰一律不戴。我要是拿了三哥哥的这串海珠,岂不就是暴殄天物么?

    于是端王婉言谢绝,将海珠又推回了恭王手中。

    恭王也不与亲兄弟客气,见端王实在不愿收礼,就说:“阿衍,你不愿意收礼物也就算了,哥哥要请你吃顿酒,你总该赏脸罢?我听说皇城里近年开张了许多新肆,反正你我今日都闲着没事,不如去玩耍一二?”

    须知端王平生最爱凑热闹,珍贵珠宝看不上眼,但吃酒玩耍却正合他心意,当场喜笑颜开连声称好。兄弟俩一拍即合。端王回内室换好便服,就与恭王坐上马车一起出门玩耍。

    恭王对皇城里吃喝玩乐之处了如指掌,一路指引车夫,很快来到皇城西边一处繁华街市。

    端王坐在车中,听闻车外繁华喧闹,心中喜悦,掀开车帘坐观街景。这一看,就发现这条街市十分不同寻常。

    看那街道中行的是脚步轻快的富贵男子,楼阁上立着的是笑眼如波的美貌女子,店头外大红灯笼早早点亮,肆门前皆是招徕顾客的浓妆妇女。

    恭王殿下说是要请端王吃酒,却将他引来了烟花柳巷之地!

    端王本来是兴冲冲的,见状大失所望,扯着恭王的袖子说:“三哥哥,你明明说要去吃酒,却原来是要狎妓!”

    恭王得意地说:“弟弟有所不知,吃酒时若是有美人陪伴,再有丝竹悦耳、舞蹈悦目,就是人间第一美事了。”

    端王却不能苟同。他兄弟两人吃酒自是逍遥快活,但若是还有外人在场,那他们说话时还得顾及身份,不能只呼彼此姓名,也忒麻烦了些。

    说话间,恭王已经指挥着马车在街市中最阔气最热闹的店家门口停下。

    见恭王如蛟龙入海般畅快无比,端王也不好扫了哥哥兴致,只能跟着他一起下车。

    此店名唤“银屏阁”,建筑华丽,装饰贵气。

    门口立着一名迎宾老妇,已经殷勤地凑到了车下。兄弟俩下车后,就被这锦衣华服的迎宾老妇引到厢房。

    进屋一看,李衍倒是惊叹不已。

    原来这家银屏阁名副其实,不光桌椅板凳、碗筷杯盏,就连门扉窗框、灯笼烛台全都包银镶珠,华光熠熠,贵丽无双。

    放眼望去,银屏荧荧,金烛摇摇,叫人晃得睁不开眼,几乎连路都走不直了。

    李家兄弟跟着老妇进入厢房,才往软榻上一坐,又见老妇拍拍手掌,厢房两边侧门一齐打开,登时涌进了数位窈窕少女与乐者琴师。

    这些少女环肥燕瘦风姿绰约,举手投足皆是风情,眉梢眼角俱是媚意。

    恭王环视一圈,不禁满意极了,又对端王说:“哥哥方才说的对罢?此情此景,是不是人间第一流?”

    李衍嫌弃地看了眼李潇,心想三哥哥怎么这么没见识。与其坐在这里看这些女孩强颜欢笑搔首弄姿,还不如去看崔家表哥专心致志读书写字的安静模样,那才叫清正风雅人间第一流呢。

    于是,李衍矜持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满意。

    恭王十分诧异,旁边的老妇更是惊讶,忙唤了相貌最出众的几个女孩,挨个儿走上榻前给客人细瞧。

    而端王愈是打量这些女孩,心中愈不是滋味儿。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他不管做什么事情见什么人,心里总是会想起三年前的初春。

    那些本以为早已经遗忘的记忆,如今却是因为与表哥重逢而变得鲜活如昨。

    就好像现在,看着这些姑娘,李衍不由想起了表哥说过的话:“天下女子都是父母疼爱的掌上明珠。我怎么能随意怠慢他人心爱的女儿呢?”

    银屏阁里的女孩年纪与妍铃公主差不多,人生际遇、身份地位却是大不一样。

    一看到她们,端王就想到自家小妹,心中更是不忍,哪里还能把她们当成玩物挑肥拣瘦呢?

    恭王一看端王脸色,还以为李衍是看不上这些女孩,大好兴致也黯淡下来,摆了摆手,无精打采地说:“罢了罢了,这些庸脂俗粉确实没什么好稀罕的。我瞧这屋子里,长得最漂亮的还是咱们家宜安了。”

    李衍一听这话差点没跌下软塌,恼羞成怒正待反驳,却见恭王垂头丧气,一副十分懊恼的神情。

    李衍心道,三哥哥虽然笨,但到底也是想要讨我开心,心中一软,温言劝道:“三哥哥,今日就让我们兄弟俩对坐饮酒好了,叫这些女孩子都下去罢。”

    恭王点了点头,那老妇拍了拍手,女孩们又顺着原路回去了。

    那些个乐者琴师却还留在原处,老妇叫他们往前站几步,又殷勤地问候客人:“两位公子,吃酒的时候可要丝竹音乐助助兴?”

    银屏阁的乐者也大都是女子,个个花枝招展桃红柳绿,往那儿一站就是媚态横生明眸善睐。

    恭王已经没了玩乐兴致,反倒是端王想听听小曲儿。

    李衍环视一圈,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位白衣琴师,是为数不多的男乐者。他被姑娘们挤到角落,低眉顺眼地抱着兰琴,安安静静地立在墙边。

    李衍看他相貌,在这烟花巷柳中只算得是中上之姿。又看他身材,高挑端正,没有一点儿娇柔媚态。再看他打扮,一身白衣朴素无华,在这华贵阔气的银屏阁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琴师倒是五感灵敏,察觉到客人的视线,也越过人群望向端王。

    端王本是在偷看人家,不意与人对视,当下神色一怔,活像只受惊的小猫儿。

    琴师也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

    他生的是丹凤眼高鼻梁,面孔白净,笑起来更是和柔如水。

    人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在一些人眼中,这位琴师是相貌平平无甚稀奇,但是在另一些人眼中,他就是斯文清雅人淡如菊。

    ——而端王恰巧就是“另一些人”。

    因为这位琴师的笑貌,叫端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的笑容曾经也如春日朝晖般晴朗和煦,叫李衍心动不已真心仰慕。

    可惜,那人却从金刚罗汉改行成了冷面阎王。李衍这只小妖精,一旦脱掉女装,就再也拿捏不住他了。

    银屏阁的老妇察言观色的功夫已经到了极点,李衍不过多看了那琴师几眼,老妇就将那琴师唤到厢房最中间,又介绍道:

    “他叫柳卿,别的什么也不会,唯独琴技堪称一绝。两位公子,光是吃酒多没意思,酒伴琴音才是风雅。不如就叫柳卿为两位抚上一曲?”

    柳卿怀抱兰琴,微微颔首。

    端王看了眼恭王,又看了眼柳郎,犹犹豫豫地说:“倒也不是不行……”

    李衍吓了一跳,忙躲着崔渚,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知道怀……你怎么会知道那楼的名字?”

    妍铃惊奇地说:“阿衍哥哥,你怎么脸红了?难道你题的‘怀雁’二字真的是在怀念哪只莺莺燕燕么?”

    在他看来,若是一个人言行不一,平日里只会一味哄骗他人来博取私利,那还不如那些能够爽快承认心中真实想法的人。

    幸原公子平生最厌恶为谋私利而说谎的人。端王李衍毫无疑问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崔渚在三年前已经被他伤透了心。

    明明早该把这种家伙忘到脑后的,但崔渚却为他日思夜想寝不能寐,还为此改变了性格气度。崔渚真是琢磨不透自己的心了。

    李衍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我今天受教了。”

    又仰起脑袋,认认真真地看那棵树,道:“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十分愧疚。从前我明明那么喜欢爬这棵树。待我长大以后,却将它彻彻底底地忘到了脑后。刚刚若不是妹妹指出来,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呢,实在是惭愧,惭愧。”

    妍铃挽住李衍的胳膊,笑道:“无妨。等你回了陈宛府,就可以在怀雁楼边上再起一座怀树楼了!”

    李衍抬头一看,妍铃指的那棵大树,确实就是多年前将他困得进退两难的罪魁祸首,不但当时把他吓得两股战战,后来还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中,阴魂不散地困扰了他十数年。

    不过,三年不见,这棵大树不但比李衍的记忆里矮上许多,也并不像梦中那般形状可怖,在月色中,倒是显得亭亭如盖,葱茏秀美。

    李衍又看崔渚,心中有了对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小时候,我总觉得爬树特别好玩。母亲叫我不要爬高,我还不肯听,后来惹出了大祸,真叫我追悔莫及却无法亡羊补牢……现在看来,爬树确实没什么意思呀。”

    李衍忐忑不安地等着表哥回应,但崔渚始终幽幽不语。于是李衍愈加紧张地观察崔渚形容,看表哥一会儿皱眉摇头一会儿又舒展开来,心中实在疑惑,也不知道聪明绝顶的幸原公子能不能想通他话中深意。

    这时,妍铃忽然说道:“我觉得,不是爬树变得没意思了,而是哥哥长大了。人长大了,自然不会再喜欢从前喜欢的东西了。”

    其实,端王殿下和他的皇兄一样,只知道耍耍嘴上功夫罢了。

    妍铃说,“哪怕只是面上装一装、口中说一说,也比那些装都懒得装的男人好得多”。这句话,崔渚却是不能赞同的。

    李衍自惭形秽无地自容,连声道:“是是是……对对对……都是哥哥不好……”

    李妍铃这才满意,又指向院墙内的一棵树,道:“哥哥你看,那棵树是不是你小时候跌下来过的那一棵?”

    崔渚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话,神色不由缓和许多。

    但心中仍然不甚喜悦。因为端王说是“追悔莫及”,但后面又跟了个“无法亡羊补牢”,这就是自相矛盾了。

    要知道三年光阴,端王难道就连个提笔写信的功夫都没有么?

    这话听在另外两人耳中,意味却各不相同。

    妍铃听了,只以为哥哥在说爬树的事情;崔渚听了,却登时明白过来,李衍虽然口中说的是“爬树”,但言外之意,其实指的是他三年前男扮女装耍弄表哥的事情。

    李衍懊恼得几乎快要咬破嘴唇,但是碍着妍铃在场,他又不好解释什么。

    眼看崔渚愈来愈寒气森森,李衍慌得内衫都被冷汗浸湿。

    正待着急,妍铃却严肃地说:“哥哥,你别再拿崔大人开玩笑了。他又不能还嘴,多可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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