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闷声不响地摇了摇头，蜡黄的脸显得愈发黄了。
“西汉的时候有一位大官叫陈汤，被王莽追封为破胡壮侯，他死后就安在北岘山上。王莽在北岘山的山脚下为陈汤修了一座祠堂，又将一些刑徒迁到了北岘山下，世世代代罚作鬼薪，为破胡壮侯的祠堂伐薪守陵。这些刑徒在山脚下生息繁衍，慢慢地就成了北岘村。可以说现在北岘村里的村民都是破胡壮侯的守陵人。虽然现在陈汤的祠堂已经不在，香火也没了，但念在北岘村为陈汤守陵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破胡壮侯一直都庇护着这个村子，北岘村一直都没遭过什么水旱天灾，即便是兵荒马乱的时代也没遭过兵灾。可是现在，这些守陵人竟然反过来成了盗墓贼，破胡壮侯将他的怒火降临到整个北岘村，既然北岘村已经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就慢慢消失吧。”
“这么说这么多产妇没能把孩子生下来都是因为陈汤在作祟？”赵兰的眉毛一挑问道。
“这能算是作祟么？”我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这是北岘村罪有应得。陈汤的怒火连我都没有办法阻挡，连李菱花的孙子我也没能保住，可惜了那只耳朵了。”说罢我的目光就停在了老太太的耳朵上，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如果真的是陈汤怒火导致的话，我怎么听说最近北岘村有个新生儿降生了？”赵兰有些怀疑地问道。
“嘿嘿，这涉及到本座的一位小友，本座不方便透露这方面的情况。小姑娘，你要是这么好奇，自己去查一下就好了，反正也就在这个村子里，方便得很。”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抬起手用指甲在我的眉心处用力一掐，我的眉心处立刻多了一点殷红。
“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十三天后的满月夜，你可别忘了和你的朋友进一趟北岘山。千万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我已经在这位小伙子的身上做了记号，要是你们不来，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会要了你们的命的。”
不等赵兰回答，封闭的客厅里阴风又起，我一屁股就瘫倒在地上，紧接着就感到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脑门，随后整个人就清醒过来，刚刚那种迷迷糊糊做梦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我意识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
这时我才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汗水，身上贴身穿着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凉飕飕的。因为出了太多汗的缘故，我嗓子里干得要冒火，嘴巴张了半天才从嗓子里憋出了一个水字。
在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的时候，赵兰就知道黄二大爷已经走了，忙走上来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桂香麻利地往我屁股下面塞了把椅子，让我舒舒服服地靠着，接着又走进厨房给我端了一个茶缸的凉开水过来。
我抬起胳膊接过茶缸，只觉得这个茶缸重愈千金，手一软，茶缸差点掉在地上。幸亏赵兰眼疾手快，从边上一探手，帮我扶住茶缸，这才没把陶瓷茶缸摔碎。
在赵兰的帮助下，我咕咚咕咚喝了近一分钟，将一茶缸的凉开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这才稍稍缓过来一点。请神上身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太大了，难怪老太太说她现在绝对吃不消，即便是我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天多请个两次，也要去半条命。
缓过来之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满腔怒火地瞪视赵兰：“赵所长，你对人太不尊重了！都没问过我的意见你怎么就答应那个什么黄二大爷要带我上山？如果我在山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负的了这个责任么？傻瓜都能看出来他没安好心。”
“崔浩，你放心。我用我的性命做担保，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你绝对不会死在我前面的。”赵兰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被赵兰看得心跳突然快了半拍，一肚子的牢骚话噎在喉咙口没能说出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赵所，现在怎么办？黄二大爷都说北岘村是罪有应得了，我们还需要管这档子事情么？”
“当然要管，我总感觉北岘村新出生的那个孩子有点古怪，先从这里入手去调查一下吧。”
“有这个必要么？我看我们还是别节外生枝，干脆点直奔主题，去会一会那个破胡壮侯吧。”我咕哝道。
赵兰也不搭理我，直接转头去问李菱花：“老太太，你是北岘村里的能人，对这个新生儿的情况总应该多少了解一些吧？”
听我这么一说，赵兰立刻从随身带着的桶包里拿出记事本和笔，准备边听边做记录。
“你们知道北岘山的来历么？桂香，你是北岘村的人，你知道么？”我问道。
我上下打量赵兰了一眼，又绕着赵兰走了两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后才开口：“我看你是个漂亮的姑娘，要了你的眼珠、耳朵，破了你的相，你以后找不到好的夫家，难免恨我一辈子。这样吧，我的要求不高，如果要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你就把你最下面的那一根肋骨给我怎么样？那根肋骨用处不大，给我了还能让你看上去更苗条，我看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赵兰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我看着赵兰的脸色，呵呵笑了两声：“小姑娘，不用害怕，本座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是修道的，一身大半的修为都在这根肋骨上，老夫怎么会忍心让你这么多年的苦修毁于一旦。”
“我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十三天后的月圆之夜你带着这位朋友进一趟北岘山来看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如果十三天之后我们两个还活着的话，一定进北岘山。”赵兰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好，我就喜欢这么爽快的人。如果这十三天里你们出了意外，我今天就算免费服务了，就当在你们死前送上一份送行礼。”
黄袍男人偏过头看了赵兰一眼，裂开嘴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向我的眼睛插过来。
我发出一阵急促的喊声，可整个人就像被麻痹似地根本没办法躲避，两根手指就直直地插入我的两个眼窝。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的视觉也并没有消失，只不过全身像过了电似地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意识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从小到大的记忆片段就好像放洋画片似地一张张在眼前闪现。等这些记忆片段放完之后，我的意识就彻底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又好像在做一个模模糊糊的梦，在梦里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很久没看到过这么合适的身体了，小姑娘，这身体是你朋友的吧？”
赵兰点了点头。
我桀桀怪笑了几声，本来就嘶哑的声音变得更难听了：“你又不是北岘村的人，整个北岘村的人死绝了也和你没半点关系，我劝你还是回去吧，找我问问题都是要付出一点儿代价的，我想你完全没必要为了一点都不相干的人付出代价，这样不值当。”
赵兰没有理会我的劝阻：“仙师，需要什么代价，你直说就是了。”
我仍然趴在地上，口中呜呜地叫着，惊恐地看着黄袍男人慢慢蹲下身子俯视着我。他的眼睛很奇怪，左眼睛没有瞳仁全是眼白，右眼睛则是重瞳，看上去既诡异又恐怖，让我毛骨悚然。
赵兰走到我面前，站在黄袍男人身边。她好像根本看不到黄袍男人，只是关切地看着我，两片饱满的嘴唇上下碰着，应该是在跟我说话，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老太太还没说完，我就看向了赵兰：“你是个生面孔，要问事情的应该就是你吧？”
赵兰嘴巴微微一张，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我用话截住：“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应该是为了北岘村生不出孩子的事情过来的吧？”
赵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对北岘村，乃至整个石门峪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希望仙师能够明示。”
“李菱花，起来吧，找本座做什么？”我原本浑厚的男中音一下变成了一个嘶哑尖利的男声，在一边旁观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是我发出来的。
老太太原本一直跪在地上，听了这话以后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仙师，我这里有位客人想要和您谈谈……”
老太太噗通一声就直接跪倒在地上，低垂眼帘，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语速很快，我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到底在念叨什么，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好像直接钻进我的耳朵，震得我耳膜都有些嗡嗡作响。
刚刚那从画卷当中迈出来的一步似乎消耗了画中男子的所有气力，一步迈出后整个人就凝滞不动了。老太太的祝祷声却好像突然给这个男人重新注入了力气，伴随着她的声音，画里的男人又一次缓缓动了起来，两步就从画卷当中直接走出来，脚在供桌上一点，整个人就好像完全没有重量似的，被一阵阴风卷着飘到了我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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