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这回答得极快:“当然不是。”
山风穿林,万千枝叶随之轻响。
子都低声道:“从前青辞鸢年在予梦湖时,也常常在湖边吹笛。”
话音刚落,头上突然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他只道云行虚张声势,谁知竟真的拿笛子敲他。痛是虚的,惊诧却是实打实的。
没等子都发问,云行却先有怨言。他面上仍是带着笑的,但眼里并没有,似乎笑对他来说就和说话一定要张嘴一样,是必须、而非心意:“方才是谁说不愿听我将旁人挂在嘴边?我可是日日听你念叨青辞鸢年,耳朵都快要出茧子了。”
对此,子都并没有印象,不禁诧异:“我有么?”
云行重重点头:“有。”
子都略一回想,似乎的确如此,便道:“我若不日日提他,怕有一日将他忘了。”
“哈,你会忘了他?”
青辞鸢年离开时,子都还小,子陵甚至连话都还说得颠三倒四。想想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把子都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人当时长得什么模样,也在日升月落里日渐模糊。
他道:“年头太久的话,会。”
这时,余光瞥到云行,那笑容似乎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云行像是多了几分愉悦。
愉悦归愉悦,对方嘴上并未放过他:“子都,你是打算见了青辞鸢年也这么说?他若是问你有没有忘记他,你预备答\'快忘了\'?”
子都觉着这两句区别不大:“不错。”
云行闻言大笑:“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这么答他。一定要说,就说\'我永远不会忘了你。\'”
子都正色道:“天长日久,恐怕连模样都记不清,永远不忘不是假话么?”
云行也不再劝他,反而顺着他假作困惑:“是啊,这不是一句假话么。”
这下连子都也听出他根本就是在挖苦自己,顿时下决心再不做声,任云行说什么都充耳不闻了。
云行尝试几回,发现子都拿定了主意,他自己讨得没趣,也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不知从哪拣了支小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哼着。
他将平时清亮的声音压得低了,少了些浪荡,多了些温柔。
肩头被轻轻地压了一下。
子都枕在他肩上,长睫低垂,已然毫无防备地睡去。
云行无声地笑了笑。
清澈壮阔的予梦湖,明亮却冰冷的清水殿,冷酷威严的父亲,凶猛残忍的精怪。
他手里拿了一块点心半跪在一个小孩面前。那小孩捧了一大块水晶,正在不管不顾地猛啃,蹭了一脸口水。
“把它给哥哥。”他有些嫌弃地朝水晶伸出手,顺便将点心递给小孩。
小孩不理他,专心致志地磨牙。
他不得不放下点心,双手抓住那块水晶,和小孩拔起河来。因为不愿沾到滑腻腻的口水,明显使不上劲。
小孩不满地哭叫出声,鼓着腮帮子不肯放手,但到底敌不过他,那水晶几下就被抢了过去。
眼看沾满了口水的水晶朝着自己怀里撞来,他不由得猛一挥手,水晶顿时朝门口飞了过去。殿门恰巧开着,那鬼东西不仅越过了殿门,还像活了似的、直往长廊里飞去。
小孩哇哇大哭。他在孩子头顶揉了一把,起身便追。
刚一奔入廊中,便见迎面两道人影正要进殿来。
他欲停步已是来不及,竟一侧身向墙壁撞去。
二人也不阻拦,静观他跌坐地上。
他内心惴惴,好半天才敢回头去看前头那人。
琼华却未训斥他,只丢下一句“快点起来。”随后朝身后那人道:“跟我进去。”
那人默默跟上。看背影比他大不了许多,一手捂了手臂,在清水殿里淋漓出一条断续的血痕。
云行抓起笛子装作要打他:“哎,你看看,说要听的是你,嫌吵的也是你。觉着难听就早说啊。”
子都知道云行不过做做样子,也不躲闪:“不难听。这就是你从洞里看来的那支?”
云行坐在他身边,吹了一支曲调活泼的曲子。
笛声清脆悦耳,颇有些鸟雀鸣啼的趣味。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果真被笛声吸引,竟有几只羽毛鲜艳的小鸟从林中飞出,低低绕着二人飞了两圈。
一曲终了,云行放下笛子,却见子都微蹙了眉,一手捂着靠近云行一侧的那只耳朵。
“完了。”
那只手如释重负地放了下来。只听子都捏着眉心道:“有点吵。”
这话若是换个人说也就罢了,只当是玩笑话。但经子都一说,听起来便十足认真,直觉这人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吵。
“我……”
“算啦,我懂。”云行这回没给他补救的机会,忽然出言打断。
子都道:“好。今天怎么没见你拿笛子出来?”
他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杂音贯耳不堪一听么?”
子都淡淡看他一眼:“吹完了?”
“是么?”
子都避开对方视线,望着远处的湖水:“是。”
他在心里拟了几句挽救的话,最后挑出一条:“在我面前提他,无妨。”
子都静观其变,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对方开口,他暗一思忖,怕是说得不够明白,于是决心再补一句,免得让人误会。
子都不是偏好随口胡诌的人,如果非要说谎不可,多数时候他更乐意选择闭口不言。也正因如此,他笃定这句话云行一定会信。
“之前琢磨的那支曲子,可以拿来吹吹了。今日琼华在予梦湖。”
云行看着他笑笑,那笑容看不出高兴,却也看不出不高兴。
云行挑了挑眉:“你想听?”
其实子都不过随口一问,但此刻,他心里突然浮起一个主意。
这“不愿”两个字一出口,一旁的云行顿时一声不吭了。子都平时听惯了云行在旁边说个不停,便觉此人生来就该是话多的,一旦他默不作声,八成就是自己说错了话。
他内心又是一番自省,推断方才答话答得毫不犹豫,许是显得薄情寡义了。自从子陵被琼华四处差遣、难得回来,他和云行便一日比一日走得近,甚至比和子陵在一起时更像兄弟。再怎么说,云行对于子都和琼华的关系一无所知,好不容易留意上什么人,盼着兄弟赞成也实属常情。
再一回想,他提起鸢年的时候,云行可从未唱过反调。这令子都愈发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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