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晋阳宫中的下人们无一不巴结起这位大王跟前的大红人，听说，就连夫人韩昕和刘碧婵都曾暗中给景进好处，让他在大王面前为她们说话。
这一次，李存勖出征也带着景进，说是要让他看到这一次自己如何打败刘鄩，让他好好感受一次战争，他日写成曲子，供自己赏玩。
“好！”
一曲终了，帐中传来李存勖拍案叫好的声音。李存勖站起身来，上前拉住景进的手腕，大夸道：“唱得很是好啊！景老如果还在世，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个高徒而自豪的！”
景进弯身行礼道：“大王谬赞！跟师父比起来，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本王说你好，你就不要谦虚了！”李存勖哈哈大笑，吩咐手下道，“赏！”
说罢，就赏了景进一支玉笛。景进没有丝毫惊讶，只淡淡笑着道了声谢，便收下了。从前，他不过是在街头卖艺的一个寒酸人，自从被李存勖赏识后，三天一小赏，五天一大赏的，翠玉宝瓷这些东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哎呀，这刘鄩，气势汹汹地要找本王报仇，如今本王来了，他却缩在魏州城内不出来，天天闷在这里！”李存勖又举起酒坛子，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王觉得闷了？”景进双眼一动，凑到李存勖跟前，掀开另一个酒坛子上的酒盖，替李存勖倒了一杯，双手捧到李存勖跟前，媚笑道，“这故元城外不远处就有一个林子，大王不是喜欢打猎吗？何不去转转？”
“好主意！”李存勖指着他大笑，然后接过酒杯饮尽杯中酒，“走！”
“不行！”
他们刚要出去，蒋玉衡就破门而入，怒气冲冲地盯着景进，景进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玉衡，怎么才回来？”李存勖见她脸颊通红，手里空空的，于是拉起她的手，轻声笑道，“今天怎么一朵花都没采回来？”
“大早上的，大王喝这么多酒做什么？”她闻到他一身的酒气，虽不快，可一与他说话，她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没事！”李存勖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来得正好，本王正要出去打猎，你准备一下！”
“不行！”蒋玉衡拦住他，“两军对峙，大王怎么可以随便出城打猎？”
“你还怕梁兵暗算本王？”见蒋玉衡一脸不高兴，李存勖于是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像是在求她一样，“好了，本王答应你，绝不走远，就在附近逛逛，行吗？”
“大王，城外突然来了一群来历不明的难民，依我看，他们绝对来者不善，大王还是不要出去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难民？”李存勖傲然笑道，“玉衡，本王难道怕什么难民吗？来者不善，那本王更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了！”
他说着就掀开门帘往外走，景进朝蒋玉衡鞠了鞠躬，便跟着跑了出去。
蒋玉衡气急无奈，只得跟了出去，可她刚出营帐，就看到天空中一只白鸽盘旋不定，似在寻找落脚之地。于是，她学了一声鸽子叫，那鸽子便飞到了她的手臂上。她取下鸽子腿边竹筒里的密信，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大王——”她高呼着，朝李存勖跑去，可李存勖此刻早已骑上惊羽，和景进一起出了城，身后只带了数十个人。
李存勖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喊声。蒋玉衡惊慌之下，想起了周德威，于是飞似的去寻周德威。
她只得赔着笑一溜烟跑了：“义父，我有急事，回头再好好反思，先走了！”
她火急火燎地冲到李存勖的大帐边，却听到里面又传来了熟悉的歌舞之声，而更熟悉的是景进的嗓音。这次出征，李存勖把伶人景进也带了过来。自从景进被李存勖带进晋阳宫后，便时不时地被李存勖召去唱上几曲，景进不仅人生得俊美，一副嗓子更是勾人魂魄，唱起曲来如丝如缕，时而洋洋洒洒浩浩荡荡，时而缠绵悱恻催人泪下，李存勖喜欢得不得了。听到兴致大起时，李存勖还会与他一起唱，或者，为他弹琴打鼓伴奏。
“哦？你认得这两匹马？”蒋玉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不——不认得！”那男子嘴上虽答着话，一双眼却挪不开，“只是觉得，这样纯白的马，很罕见！”
“是很罕见，这是别人送给我家主子的！”蒋玉衡又问道，“你们是哪儿人啊？怎么会落难至此？”
蒋玉衡怕他们起疑心，况且他们人多势众，又个个强健，万一动起手来，自己只会死得很难看，便冲他们傻笑一番后，骑着霜晨，带着惊羽离开了。
她一回到营中，便急着把此事禀告给李存勖。她本想骑着霜晨直奔李存勖的营帐，可刚进大营，就被正在四处巡视的周德威看到了。周德威一声大喝，她只得乖乖下来，牵着马慢慢步行。
“军营之中，你骑着马飞奔，成何体统？还有没有规矩了！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呢？”周德威黑着脸训斥道。
就在她细心挑选那些野花时，突然，她双耳一动，有动静！树林里有脚步声，而且，不止三五个，是很多人！她于是一把将花搂进怀里后，牵着惊羽和霜晨躲在树丛后面，先看看动静再说。
果然，没一会儿，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源源不断地从树林里走出，他们衣着破烂，蓬头垢面，鞋子也磨破了，手上脸上沾满泥灰，看样子应该是难民。可是，蒋玉衡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不该出现在难民眼中的坚毅和杀气。
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全都是壮年男子，虽然破烂的衣裳掩盖着，但看身量，应该个个都十分健硕。若真是难民，怎么会只有壮年男人？他们人这么多，走路的时候却一声不吭，看上去是三五成群地结伴，行进时却井井有条，规规矩矩的。
“呃——”那男子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眼神闪躲着，只叹气道“我们是打北方来的，天灾难料啊！”
说着，他们一群人又继续往前赶路，蒋玉衡怔怔站在原地，想看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可那些人也不知是真的走累了，还是发现了她的意图，竟走到小溪边就停下了，他们坐在溪边，喝水洗脸，还不时回头看看蒋玉衡。
“我——”蒋玉衡眼珠一转，“我是来给我家主子放马的！你们这是——逃难的吗？”
“是呀！”那男子点点头，脸上这才露出几丝十分牵强的悲怆之感。可他的心思全不在此，他的双眼在惊羽和霜晨身上转来转去，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两匹可真是难得的宝马啊，不知姑娘的主子是？”
冰凉的水洒到那两匹白马的身上，它们只是不慌不忙地抬头望了望蒋玉衡，然后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尾巴，低下头去，继续饮着小溪里的水。
蒋玉衡爱怜地抚摸着霜晨，而后继续摆弄她的花儿。自从她在故元城外发现了这条小溪后，每天早晨她都要牵着惊羽和霜晨来这里，让它们喝甘甜的溪水，吃岸边柔嫩丰美的野草。而她，每天都要采一束野花，摆在李存勖的营帐里。自从前几天李存勖夸了一句好看后，她每天越采越多，多得恨不得用两只手捧着。
她一边走向惊羽一边朝众人赔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死马不懂事，惊扰了各位，我这就牵走，这就牵走！”
她努力赔着罪，霜晨却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护在她身前，还时不时地伸长脖子去吓一吓那些难民。蒋玉衡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一看到她出来的时候，眼中的杀气更重了，手里立马捏起拳头，十分警觉。可是，他们却似乎对这两匹马有些莫名的——尊敬！他们个个身强力壮，霜晨吓唬他们的时候，他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连连后退，刻意与霜晨保持着距离，他们害怕的神情中更带着几分崇敬。莫非，他们认得这是李存勖的马？
就在她想着怎么套点话的时候，不想他们当中一个领头的男子却突然开口了：“这荒郊野外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蒋玉衡正纳闷着，她身后的霜晨却待不住了，左瞧右看后，瞅准了蒋玉衡手中的野花，于是伸长脖子，慢慢低下头去，岂料它刚一嗅，花粉就随风扑进了鼻子，它猛地打了个喷嚏，吓得身旁的惊羽迈开蹄子就跑了出去。
“惊羽——”蒋玉衡低声喊道。可是一切都晚了，惊羽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看着众人目瞪口呆一副防备的样子，蒋玉衡打了霜晨一下，便缓缓地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清晨，阳光洒在潺潺的小溪上，波光粼粼。蒋玉衡把纤嫩的手伸进清冽舒爽的溪水里，又缓缓拿出，将指尖上的水轻轻弹到左手的野花上。那些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烂漫可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澄净的水珠滚落到柔软的花瓣上，仿佛水珠也有了香味。
小溪是从山林里流出的，溪水上偶尔飘着几片从山林深处而来的落花，也带来了山林深处的鸟叫虫鸣，那些遥远的声音与身边的“咕咚”声应和着，让四下里显得更加静谧。
蒋玉衡掬起一捧水朝身边正门头喝水的惊羽和霜晨泼去，故作嗔怒地骂道：“慢点喝，这么多水呢，又没人跟你们抢！”
阅读后唐烟云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