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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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声音挡住了去路,祁七弹出脑袋去看,两个中年男女她不怎么熟,那个少年她却认识,就是花家那位亲戚,一直管她叫秀楼的少年。

    这怎么又在装神弄鬼忽悠人了?

    到底是这个“王太太”的称呼,让中年女人十分受用,合不拢嘴地嗔了句:“哎哟看你这小孩,我一乡下人,哪当得起太太啊?”

    少年不容她否定:“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你这个富贵命,只要你闺女自己不作,就是实打实的。”

    “这跟我闺女有关系?”

    少年笑了笑:“王太太,你命里是两儿一女的……”

    “两儿一女,可我只有一个儿子……”王太太忽然身子一晃,低声说,“难道先前那个……”应该是被说准了,她眼圈瞬间红了,“这件事谁都不知道的。生了晓丽没几年,我又有了。可那会儿计划生育管的严啊,我有儿有女的,就没要他。哎哟这可真是,造了孽了啊。”王太太眼泪来得很快,就地痛哭起来。

    她这一诉一怨,祁七明白了,王晓丽的爸妈。

    少年安慰了几句,又道:“你这个富贵命,便是你这没出世的小儿子带来的,可惜他没来得及出来,福报转到你女儿身上。但因为不是自己带来的,就有那么点不稳定,要好好呵护着,才能留下。前几日你女儿闹出点事,这种事以后最好还是别有。”

    “那我是要给她说个好婆家吗?其实吧,我一直很上心她的事,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能不管她?上回人家给说了个有钱人家的对象,那人条件就特别好,开的厂子,占地有两三亩地呢。”

    少年看着她,忽而叹了口气:“如果你的追求就这样,那就当我没说。你非要损自己的福气,我可管不了。”

    晓丽爸爸说话了:“臭娘们快住嘴吧。那个大师对不住啊,她就一老娘们,啥都不懂。依你看,晓丽这福气要应在什么地方呢?”

    少年略一沉吟,往西北面指了下:“那个方向。”

    那边是莫庭市的方向,如果眼光高些,也可以是京城的方向。

    夫妻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各□□绪,无一不贴着囍气,仿佛下一刻就能借着姑爷鸡犬升天。

    爷孙俩听了这许久,爷爷拍了拍后车架,叫祁七坐上去。

    等拐了弯,他突然说:“那孩子不错。”

    祈七想了一会儿,琢磨着爷爷说的应该是花开那个亲戚。至于说不错,是因为帮了王晓丽的忙吗?

    爷爷没在她家门口停车,径自回了家,穿过一道很窄的小巷子,进了一道小木门。爷奶家的房子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房子,围墙还是土坯的,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已经有土成群结队塌下去了,基本不能再承重。幸而正房是正儿八经的青砖瓦房,只有三间屋子,里面空间略小,中间是两个灶台加上装水的水瓮,再有个煤气炉和放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右侧屋顶上垂下来一个吊钩,上面吊着个竹篮子,是用来存放馒头大饼等主食的。两边屋子就是炕和柜子,除却这些东西,也就是走路的地方,没有其他容量。

    爷爷还没停好车,就跟里面喊:“七七来了,做点好吃的。”

    等祁七进去时,刚好看见奶奶在做饭,正掀开大锅盖往里面加水,听见这个话,根本看都没看祁七,说道:“没人买回来,家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祁七喊了声:“奶奶。”

    奶奶这才抬头,笑着说:“怎么跟那老东西一道进来的?家里可只有刚才你大娘拿过来的豆角了,你帮我择了,咱烩豆角吃?”

    祁七看见地上堆着的一堆豆角,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虫子洞,边上还粘着虫子粑粑的那种。心想大娘会拿东西过来?恐怕不是来说闲话的,就是又想算计什么吧?或者,根本不是主动拿过来,而是奶奶自己去摘的。

    她答应一声,准备过去择菜,恰好爷爷进来了。他在门外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对话,目光扫过准备烧锅的老婆子,说道:“去买个烧鸡回来,今天加餐。”

    烧鸡?

    奶奶直起身,她身材偏瘦小,就算直起身,也只到爷爷的肩膀,脸上的惊讶收起,瞥了祁七一眼,越发不满:“不年不节的,吃什么烧鸡?”

    爷爷看了她一眼,也不满意,闷声道:“叫你去买就去买,你要是不肯去,就我去。”

    奶奶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祁七在一旁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心想以前妈妈讲过爷奶感情不好的话,她并没有上过心,只觉得爷爷大部分时候沉默,奶奶大部分时候偏心眼,她并没有目睹过他们年轻时的相处状态,而岁数大了后,也看不到文学作品中时常被歌颂的相濡以沫,就是俩人搭伙过日子,互相看不顺眼时就给对方一拐子,这样一种普遍状态。

    她并不认同这样的状态可以用感情不好来形容,如同她父母倒算是感情好呢,等到家庭出现困难,还不是相看两相厌。只不过是年纪大了,终于摸索到了正确的相处模式,再加上“一把年岁的人不可能像小年轻那样黏黏糊糊”,自然而然看着有些疏远。

    她这个想法,在奶奶买回来烧鸡之后被不攻自破了。

    “给那边去个电话,让那几个孩子也一起来吃。”奶奶不但买了烧鸡,还买了几个小菜,一股脑放到屋里的炕桌上。祁七看了眼那些东西,有点想笑,平时不到黑的看不见人不许开灯的老人家,突然舍得花许多钱去买店里不怎么实惠的凉拌菜,怎么看都觉得带了骨子赌气的味道。

    奶奶踮着小脚,去拽挂在墙上的对讲机,猛然被身后惊天动地一个拍桌子的声响把电话震掉了。对讲机跟电话长得很像,那是大伯安装的,只连通他们家,有个事什么的,直接拨过去就行,也不用花钱。

    “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爷爷嗓门很大,“去搭个棚子,就七七来帮忙,那些人谁露面了?是你儿子还是孙子?谁帮忙谁有东西吃,不帮忙的想来,门都没有。”

    祁七站在外面屋里,对着灶台上冒着的热气,不进不退的,略微有些尴尬,也略微带着几分愉快。她掀开炒菜锅看了眼,里面的豆角趋近软烂。她找了个盘子,从水瓮里舀了点凉水冲洗了下,把豆角盛了出来。

    此时,终于是奶奶退了一步:“原来是祁七帮忙了,你早说啊。谁知道你为什么要买烧鸡给她吃,还以为就是哄这些小孩子们玩呢。”

    她这般说着,到外头来拿了盘子,把买来的小菜倒出来,祁七眼尖地看见她在分烧鸡时,悄悄将两个鸡腿藏起来了,这样的小动作根本瞒不住人,爷爷也注意到了,哼了一声,倒没说什么,算是各退一步了。

    “七七,过来吃饭。”

    爷爷喊她进来,却没动筷子,而是用个盘子将烧鸡分出一半,“给对面拿过去。”

    奶奶看到,顿时急了:“好好的吃饭就吃饭,给对面干什么?那花满楼死都死了,家里就剩下个女娃,能顶什么用?倒是你好心了,这东西是大风刮来的?”

    爷爷没理她,只将盘子递给祁七,“送去。最好多说几句话,让别人家也都听见,我老头子可不希望看见有谁在我门前欺负人。”

    祁七终于明白爷爷的心思了,刚才夸了叶临冬,那就是看在他的份上,照顾下花开。生活在村子里的孤女,没有父母亲人的照顾,兴许连分到的地都会被收回,家中的房子或许也会被收回大队。有了爷爷的话,至少这些人明面上会收敛一二。

    端着盘子,祁七去了对面。

    叶临冬已经回来了,在院子里拔葱,见她进家门,直起腰打招呼:“秀楼,有事吗?”

    祁七笑道:“开姑在家吗?”这句话是用土话说的。

    “在家呢。”叶临冬是蹩脚的土话,听着就跟莫庭味儿的普通话一个样,走味儿。

    祁七秉承着爷爷的旨意,也不进屋,就站在院子里,尽量将嗓门放大:“我爷爷今天买了只烧鸡,让我给开姑拿一半过来。他说开姑以后自己过日子,可能生活会艰难些,但有村里人照应,也不要委屈自己。咱们两家门对门住着,有啥事喊一声就行。”

    花开早就出来了,见祁七跟背台词似的说这样一番话,扑哧就乐了。叶临冬在背后朝着祁七比了个大拇指,松了口气。这都多少天了,这位姐终于露了笑颜。看样子他刚才说的话老人家听进去了,这是告诉自己他们不会委屈了祁七吗?

    松口气之后他又开始发愁,这老爷子这样一搞,他劝说花开跟自己回去的借口,可就都废了。

    花开把东西接过去,倒在自家的碗里,又给她装了一堆糕点在盘子里,出殡剩下的东西,大头都被忙活事儿的大婶大娘拿走了,只余下些糖果点心,她挑拣了些没动过的仔细放好了。

    祁七没多说别的话,像别人那样劝慰几句?根本一点用也起不到,还白白让人难受,替爷爷说这几句话,就已经很好了。

    她本来想端了东西就走,忽而想到叶临冬在这逗留的目的。想了想,将刚才在桃树地头上听到的一五一十跟开姑说了一遍。

    等她走了以后,花开望着自家的屋子。以前总听说祁七被家里宠着惯着,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又开始说起是这村里头一份去市里读私立初中的。可谁又知道,她自小到大,比祁七活得还快活。她的爷爷花满楼,可以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教她画画,她将屋子的白墙画污了,爷爷也只是赞她画的好。

    那片污渍还在墙上,爷爷不曾因为难看就补上几笔,还保留着那种“抽象月季花”的形态,大片的粉红色和绿色,此时看起来带着几分的留恋。

    可说到底,人不在了,光看着这些死物又有什么用。

    她将摆在墙边的箱子搬开,低声说:“叶临冬,我跟你走吧。”

    叶临冬本来还绞尽脑汁想着新的借口呢,没想到听到了这句话,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打电话,家里司机去市里修车了,应该也回来了。”说完了,又有点迟疑,“姐,你怎么就改主意了?”

    花开笑起来:“我还没问过你,故意用车撞大树,你就不怕把自己撞伤了?”

    “不怕不怕。”叶临冬心情好,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摸出手机去打电话去了。信号不怎么好,他得到院子里溜达着找信号。

    花开看着他,心想,爷爷收他当徒弟,应该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的事吧。你那么不放心我,我也不该太过于任性。

    祁七感觉瞬间圆满了。

    “这位王太太,你命里是大富大贵的……”

    “好。”祁七脆生生答应。

    爷爷是老革命军人,说出这样的话,没什么稀奇的。

    继而看了看旁边的林子,“老爷,这是咱家的树吗?”

    祁七跟着爷爷打开门进到园子里,走了几棵树的距离,看见一个半成品的棚子,才只搭了骨架。爷爷拿着一大卷塑料布过来,试图挂在顶子上。祁七跟着一起帮忙,她小胳膊小腿,却很灵活,踩着底下的铺板,把用来固定的铁丝拧成螺丝状。

    爷爷不善言辞,祁七也不是个真小孩,祖孙俩都是埋头忙活,说得最长的句子也不过是爷爷最后说的:“行了,明天叫你爸爸来弄顶子,咱爷俩可弄不好。”

    一通活,将祁七纳入了“爷俩”这样亲近的范畴。回去的时候,祁七就不用走路了,直接坐在爷爷的后车架上。特别高大的老式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跟先前被哥哥带着,又是不一样的感觉。爷爷穿着一袭青色的布料衬衫,很老的款式,洗的有些发旧了。脚上是黑面白底手工纳的布鞋,踩在脚蹬子上,格外的稳。

    村子四周,几乎都是桃林,桃树上结了小小的桃子,嫩绿嫩绿的,藏在树叶底下,欲语还休的样子。祁七去爷爷奶奶家,得知爷爷去桃树地了,她就找了出来。顺着小时候的记忆慢慢地走,穿过一片片林子,忽而看到一条浅浅的小河。她停下来,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爷爷!”祁七习惯性想叫出来,两个字在舌头尖转了一圈,变成了“老爷”。

    老爷,老是上声,爷是阳平,强调且拉长爷字。跟“姥爷”发音不一样,跟影视剧里称呼当家男人的老爷也不一样。

    “是。等今年桃熟了,老爷给你摘个大的。”

    “好啊。”

    她跑过去,一下子扑在爷爷身上,力道很大,把老人扑了个趔趄。

    “这么急干啥?小心再摔了。”爷爷扶起她,“听说你考了市里的初中,可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到时候再入党,为咱们国家建设。”

    但很可惜,当地人不会经营,连年来不盈利,后来就一棵棵都砍掉了。祁七多年后再回去时,早就没了春日十里桃林灼灼其华的胜景。

    现在是7月下旬,有最早的毛桃成熟。但毛桃这种桃,一般是没人吃的,个小味酸,还一身毛。祁七却喜欢,左右闲下来了,她便时常在村子里走动。以前她被父母养的不爱出门,总听爸爸说将来留在农村只能种地云云,就有些瞧不上农村这些地,然而心态不同,同一片景,以前看是厌烦与逃离,现在看,却是带着几分怜惜。

    树下正在停车的老人闻言直起腰,看到她跑过来,脸上展开个笑容:“七七来啦。”

    这个声音,差点把祁七惹哭了。

    她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爷爷了?自高中时爷爷过世,就再没见了,算起来,已经四十年了。小时候,她曾听过奶奶抱怨过“两个大孙子你不爱,怎么偏偏喜欢那么个丫头?”

    老爷是莫庭市东面乡镇土话中对爷爷的称谓。

    “老爷!”祁七再唤一声,小跑了过去。

    祁家村有一个在附近这些村子里算是比较有名的特产:桃。

    中原一带的人大约都能知道,北方桃的品种非常多,银白、五月仙、雪桃……她没种过果树,并不能如数家珍的念出来,但小时候曾听爷爷讲过,祁家村的桃树品种,足有十九种之多,曾经是远近闻名的桃树基地,可惜名气只囿于本地,在快速市场化的浪涛出,被狠狠拍上了岸。

    祁七上大学是在江南地区,当地有特别著名的阳山水蜜桃,她总听过当地同学炫耀,说是皮薄多汁,是顶好吃的桃。然而阳山水蜜桃极贵,她当时根本是买不起一个桃来尝尝的,一直记在心里,等后来有钱了,吃起来虽然也甜也好吃,却总令她更想起小时候吃的五月仙:双手微微用力就掰开了,桃肉是淡淡的黄,极淡,兑了牛奶一般,拿着时以为是硬的,顺着咬下去,口感则是丝滑的、绵软的,入口又是特别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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