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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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泠努力伸长脖子,越过阿姨们的肩膀,看到图书馆的三层小楼焕然一新——在周围一堆被台风吹坏的房子中,鹤立鸡群。

    这镇子就这么点大,屋檐下藏不住新鲜事;在自己(也许)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个陌生人已经成为小镇舆论的关注焦点。

    海泠上班的这一路上,听说了无数关于那个人的传言。

    传说中,那个人“念一句咒语,屋顶就自己长回去了”,“一挥手,整栋房子都翻新了”,“他从天上来的,身上有翅膀,转眼就飞走了”……虽然除了海泠之外,谁也没见过“那个人”本人,但每个传话的都是一脸认真,仿佛亲眼看见那个外国人使了法术,把房子变新,把自己变不见了。

    我说,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海泠停顿了一下,嘴唇抿起,松开,又抿起,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她说,他是个好人。

    ……好吧。

    多亏了好人,这一天的图书馆人满为患。光是一个上午,海泠就接待了三波来图书馆参观的群众。

    他们不是来看书的,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看看被神技修好的屋顶,被神技装好的窗户——以及被神技复原的雕刻。

    顺便碰一下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神技的使用者本人。

    我说那不是很吵,你不赶他们走吗?海泠说都是街坊邻居,怎么能赶走——我把他们全留下来,替我干活了。

    好吧,是我认识的海泠。

    街坊邻居们替海泠整理收起来的图书,对照分类一本本摆上书架。一群人闹哄哄干了一整天,始终没等来他们想看的热闹。

    第二天也是,第三天也是,他们把图书馆上上下下都参观遍了, “姜子牙登台封神”图上的365个神仙都认全了——神技本人还没来。

    第四天,只来了两个阿姨,隔着柜台和海泠聊天。阿姨说真有这么个人吗?海泠说有啊,不然这房子是我自己修的吗。阿姨说那他叫啥?海泠说,不知道。

    从哪儿来?不知道。

    来做什么?不知道。

    为什么帮你修房子?

    海泠张了张嘴,话头在舌尖上囫囵一转——“我也不知道啊”。

    阿姨们也走了。

    第五天的时候,看热闹的人都散了,热闹来了。

    海泠说,她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是中午,饭点,她正准备关门吃饭,一抬头,看到大门口出现一个高瘦的人影——穿着连帽夹克衫,帽兜盖住了整个脑袋。

    陌生人踏着自己的影子进来,径直走到服务台前,视线居高临下。

    时隔五天又见到他,海泠心里有些慌。她想起这些天里,越传越玄的八卦(会法术?是神仙?是妖怪?来干嘛?)。海泠悄悄吸了一口气,绷住表情,放下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只木雕乌鸦。

    她问他,这个是你的吗?

    他“哦”了一声,神色有微妙但平静的变化,仿佛在失物招领处看见自己扔掉不要的旧玩具。他接过那只木乌鸦,又随手把它放在柜台上。

    他伸手的瞬间,海泠看到他左手背上有一只乌鸦的纹身。右手背上似乎也有什么,动作太快,她没看清。

    她说你来找书了吗,对方点点头。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顺着说,那你把证件给我,借书要办卡。

    这主意她蓄谋已久——这么一来,就算这个外国人不肯说,也能知道他是谁,从哪儿来了。

    陌生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看起来是护照。

    海泠在心里给自己“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那是本I国护照。照片上的男人胡子拉碴,金褐色的刘海下有双翡翠绿的眼睛——确实是本人。海泠不认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念,就字认半边地记了名字的首字母,J。

    从护照的出生日期看,J 35岁。

    护照检查完,借阅证也办好了,正正经经敲了钢印的。海泠把借阅证递给他,J看也不看就和护照一起塞进口袋。

    他说,现在我可以去三楼书库了吗?

    开门见山,直切主题,好在海泠也不是没有准备。

    她坦白承认了——“我没有钥匙”。

    但对方并不相信,他狐疑地眯了眼。

    海泠说,你这也知道那也知道,就不知道我没有钥匙吗?

    J又笑了笑,笑起来很好看,但令人不快,像一只鹰在风里张开利喙。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门口又有人进来了。

    来的是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中等个子,红黑脸盘,眼睛又大又亮。他飞快地四下一看,视线落在海泠脸上。

    海泠说,那感觉就像被灯照了一照。

    男人走到柜台前,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说,我能上三楼去看看吗?

    海泠心里一沉。

    他看她表情不对,又补充了一句说,我想去看看门上那幅木雕。

    海泠松了口气,一瞥眼看到男人放在柜台上的手——手指粗圆,一只手的指缝里塞满木屑,一只手的指缝被墨线染得漆黑。

    (我说这是个木匠啊,海泠说就你聪明)

    木匠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红着脸把手藏起来了。他又转向旁边的外国人,大眼睛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J朝他一笑,什么也没说。

    这几天里,藏书阁的大门接受了无数道好奇的视线的观摩,如果用温度来体现这个“好奇”,大门可能已经烧着。

    但这个木匠的眼神一点都不好奇。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幅雕刻。

    他用手抚摸每一道刻痕,就像母亲摸着女儿的头发。

    海泠试探地问他,这是你的作品吗?

    木匠摇摇头。

    海泠一想也对,这幅雕刻的年纪,和藏书阁里的书一样大,怎么会是今人做的。

    木匠的手停下了,他倒退几步,眯着大眼睛从稍远处看着雕刻。

    这时候距离他上楼,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J也跟着上来了,站在窗边看着。海泠本来想问他,他是怎么把这幅木雕恢复的,想了想问了也白问,费这劲干嘛。

    木匠突然说话了。

    他说,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作品了。

    海泠说也不会吧,虽然古人的手艺精妙,不过现在也是有很多能工巧匠的。

    木匠摇摇头,没往下说。他又走到大门前面,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木雕上还遗留着五百年前的工匠的气息。

    然后他转身就走,连“再见”都没说。

    海泠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木匠早就出门走没了影。她说,她当时还想着,这人不会是个痴吧,看着门就像朝圣似的。

    我说难道不是?海泠说,当然不是。

    木匠走后,J就开口了。他说,那个人说不会有,大概是真的不会有了。

    海泠说你咋知道。

    ——这话刚一出口,她突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起昨晚见到的景象。

    海泠又转向大门。木匠刚刚抚摸过的地方,隐隐泛着金色的光芒。

    下一秒,那些金光“呼”地从乌木上腾起,无数个半透明的金色影子从大门上飞跃而出。所有的线条都活了,它们朝着木匠离开的方向飞去,像归家的鸽群。

    片刻间,面前的乌木大门又变成了海泠熟悉的样子,门板上满是锉刀和刨子留下的伤疤。

    海泠看着大门,J也在她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海泠说,他说的“以后不会再有”,是指这一幅,还是——

    J说,你明明知道,何必问我。

    知道是知道,但是海泠不信。

    J又像鹰一样笑了。他说,木匠大概是察觉到了,未来一段时间里,留给他存在的空间会越来越少。

    海泠还是不信。

    J解释似的说,新事物集中地爆发,必然会带来旧事物仓皇地颓败——这样的发展轨迹,我见过很多。

    新的来了,旧的就只能让位的意思?

    海泠问,他为什么要带走那些……那些东西?

    J说,不是他带走的,是“那些东西”自己跟着他走的。

    他说,被那么粗暴地损毁,是你,你不走吗?

    海泠不说话了。

    然后J下了楼,出了门,没有再提书库的事。

    这天傍晚的时候,又有两个陌生人来了图书馆。一个中年人,一个青年人。

    两人走到柜台前,中年人递上身份介绍信:省城某高校的教授,以及学生。

    当时,海泠的世界地图尚未拓展到“省城”,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的火车站。于是她忍不住打量那两人:中年人头发稀疏,眼睛眯得像豆,架了一副玳瑁纹眼睛——是那个时候知识分子的标配。

    旁边的年轻人白白净净,衬衣口袋里郑重其事地里插着一支钢笔——也是那个时候知识分子的标配。

    教授说,他从同乡那里得知,这里的图书馆三楼保存了一幅木雕作品,同乡说有些年头了,可能是文物——所以他特地请假过来看看。

    听到“图书馆三楼”的时候,海泠心里一沉,再往下听到“木雕作品”,她的心沉底了。

    海泠说,我们这是有过这么一幅木雕,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在那个十年的时候,就被锉平了。

    教授当然不信,于是海泠带着两人上了三楼,把光秃秃的大门给他们看。

    看到坑坑洼洼的乌木门板后,教授长吁短叹,背了三段明史,一边背一边用手“砰砰”地拍门。

    海泠看到那个年轻人在旁边做笔记,写着写着“吃吃”地笑起来。她想这有什么好笑的,学术态度也太不端正了。

    年轻人抬起头了,朝她一望,牙齿雪白。

    他朝海泠凑过来,小声说——“老师这次过来,是准备卸了你们的门板,扛回省里去献宝的”。

    海泠一愣。他又说,文物确实应该好好保护,但它们又不是为了被藏在玻璃柜里,才做出来的——就这么放在某位大人的地下室,和用刨子削了,也没多大区别。

    海泠说,可是刨了就没有了,就算落到别人手里……至少还存在啊。

    年轻人抿了笑说,有什么关系,现在也有很多能工巧匠,说不定还会做得比以前更好——文物的根本价值还是因为它们很美,而不是很老。

    海泠想起刚刚的访客,又想起J说的话。她说,可是这手艺……说不定会失传?今后会潜心钻研这些老手艺的人……会越来越少吧?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教授。

    年轻人一愣,笑笑说,不会啊,手艺会失传,艺术不会——用电动曲线锯锯出来的线条,难道就比凿子凿出来的丑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任何老手艺,也都是从新玩意开始的”。

    我说妈耶,这话说得,啧啧啧,也太装——

    海泠拍了一下我的腿。

    她说,不许这么说你爷爷。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临时决定重写导致这么晚才发!咣咣磕头!

    (虽然写得还是不咋样)

    感谢 青碧的云上 的深水鱼雷,太贵重了不知道买啥好,就给爷爷买支钢笔吧

    感谢 冬菇酱、青碧的云上x20、也雎 的营养液,太可爱了不知道给谁好,就给J办个假证吧(不)

    PS:查来查去没查到中国传说中与艺术有关的神,可能是古代对这方面不咋重视吧,所以就把范围扩大到木工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镇子照常开始运作。昨天晚上看见的听见的发生的那些离奇的事,都像水垢一样沉到瓶底。

    海泠出门上班才走到半路,就被街坊阿姨组团拦了下来。她们问她,听说昨天有个外国人来了?他是谁?从哪儿来?来干嘛?听说他帮你修了房子,你认识他?哎呀他怎么不帮我们修房子呀!

    他说,行,那我明天再去图书馆。

    然后他就走了。

    我说等等,我先问问,爷爷抽烟吗?

    于是海泠回到只有自己的小房子里,洗漱,扑床,关灯睡觉。灯泡里红亮的钨丝在黑暗中渐渐熄灭,她也一点一点沉入睡眠。

    她想明天要好好整理一下书架,把三楼书库的清单也找出来——就算进不去藏书阁,至少对着单子,知道那个外国人要找什么。

    这天晚上,海泠又梦见飞将军了,他一剑砍在什么东西上,“当啷”一声铮响,火花四溅。

    于是她和旁边的人搭起话来。

    她说谢谢你帮忙修房子,他说“嗯”;她说你怎么做到的,眨眼就修好了,他说“唔”。

    海泠说你从哪儿来,陌生人吐了个烟圈。

    海泠说,当然不,怎么了?

    我说那没事了,你继续。

    海泠说,你要找什么书,说出来我帮你找呀。

    陌生人的脚步在原地停了一停,转回身。光线太暗,海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

    后来她走回家的一路上,那个陌生人一直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跟在旁边,点燃的烟头明明暗暗,把夜幕烫出洞来。

    海泠以为他和她同路,稍微松了口气——发生了这些事之后,让她黑咕隆咚地一个人走回家,还真是有些怕。

    他说,我送你到门口。

    (我想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别问了行不行”)

    陌生人的烟差不多点到头的时候,海泠也到了小区路口。于是他停下脚步,掐了烟要走。

    海泠说你要去哪儿?

    陌生人终于松了嘴里的烟,开口了。

    我说等等,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几个意思?

    海泠说,我咋知道。

    她当时也没听懂,听懂的那部分她还不信。她觉得方才的遭遇就像一场奇妙的梦——不,也许在这之前,之前的之前,梦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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