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刻！
却莫名，
失了，
魂。
定睛，
细眼看，
真像大白。
那团黑影却正是瘦子的尸体！
黑暗中，短短几秒内，这具尚能发出指挥，曾经打家劫舍，作恶多端的肉体，带着临死前最后产生的惊骇感觉，死于非命。
如果剖开尸体，就会发现，他的胆囊裂开，流出蓝绿色的苦汁水――他是给活活吓死的。
黑暗中的几秒，究竟他看到了什么，以至于死相如此之惨？除了他与苍耳，没人知道。
之前的对话里苍耳就故意下了套儿，第一，狼疮并不是富贵病，患者会因为皮肤溃烂、瘙痒难耐而无时无刻不处在抓心挠肝的痛苦之中。第二，刚出知县大门，这哥俩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治好知县大人的？要知道一路上自己行踪一直在保密，普通人不知道的也当这是来府上蹭饭的门客而已。第三，所谓“五丈路，走摆子，摆银的天。”其实都是黑话，前者是瘦子不小心说漏了嘴，中间则是苍耳存心试探他俩，最后则是因为既然发现苍耳识破了真身，那土匪也就懒得装什么庄稼汉了，所性大大咧咧把身份抖露了，都到奈何桥边儿了，总归得让他别死成糊涂鬼不是？
苍耳拿出从瘦子尸体上扒拉下来的洋手枪，直指剩下的一位看着憨头憨脑的方眉汉子，也不给对面耍王八蛋的机会：“别藏心思了，我知道你是知县大人派来取我命的，至于目的嘛，应该是为了它吧？”
白毛老猴儿此时很和事宜地蹲伏在他肩膀上，监视这剩下来的活人，脸色阴沉。
原来，之前从知县养狰狞兽的附近人家得知，知县不仅沉迷于酒色财气，更是对奇珍异兽情有独钟，有极强烈的收集癖。这对狰狞兽本就是准备上供给皇上以加官进爵的，那现在狰兽死了，凑不成一对，送出去也不吉利了，拿什么代替，这还用说嘛？
倒不料即使是此时，那方眉汉子半蹲在地上，腿上一片被猴爪子抓挠后的血肉模糊，疼得直流冷汗，却依旧沉着冷静：我知道一个绝对值得你放过我的筹码，只要你现在发誓饶我一命，且不再追究此事，我就告诉你。
此时方眉汉子喘匀了气，一声暴喝，就跟那热豆儿捂开锅似的，摆开了架势就冲那黑影不管不顾撞了上去！耳边传来白毛老猴似犬吠的嘶叫！
而一片乌云也在此刻遮住了月亮。
方眉汉子一脸老实巴交，只管哼哧哼哧抬轿子，瘦脸男子回答：“回大夫，是生狼疮，可怜俺娘辛辛苦苦把俺俩拉扯大，到头来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卧床上起不来了，俺哥俩就寻思，也就大人这般在世华佗也似的人物，才有法儿。”
这么一来，轿里也传出声儿来：“可不是嘛，不过其实也无妨，狼疮而已，要说起来也是富贵病，就是动不了而已，不过老人家天天待床上躺着，那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瘦脸男子连连称是。
苍耳感慨道：“其实怎么个大雪天儿，你俩还非得抬人车来接我，也太看得起我了，走摆子不一样儿？”
“嗨，这算啥，摆银的天儿，油水也足不是？”瘦子一脸冷笑。话音未落，此时轿子里突然传来一股巨力，抬轿子的两人只觉得腰骨跟挫了一环儿似的，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一只黑衣皂靴的黑影窜将出来，一手扼住方眉男子的手腕，手上一用劲儿，登时就让他脸色紫红，呼哧呼哧喘气儿。
“还等啥子？做了他！”瘦子脸一沉，作势从怀里掏出一锃亮的事物，还未来得及上膛，被一白毛影儿一爪子拍到手上。猴儿善攀树，那爪子也是一等一的锋利，使出劲来跟鹤嘴锄似的，登时拍得他骨断筋折。
“没啥讲究，黄河大鲤鱼，一月前派会水的下河用手捞出，不许伤其一鳞，再养在豆油里，一路吐出肚里秽物，运到这儿后刚好下锅。”
知县已经能下床，加上大病初愈，更是胃口大开，酣畅开来，拉着苍耳就要划拳行令，以助酒兴。
老猴儿倒是只管吃，一手一个，不消片刻，一笼素馅儿雪菜包子就统统进了它肚里。
又走了半晌，苍耳问道：“还有多久？”
瘦脸男子拿手指了指前边儿：“五丈路。”
那既然如此，救一条命是救，两条命也是救，被搀扶着和猴儿坐进了事先备好的轿子里，三人就这么上路了。
一路上，苍耳酒也醒了一半，开始找二位攀谈起来：你们家慈可是得了什么病症？疟疾？烂骨头？还是生疮？
“哦，这猪是绍兴黑猪，喝人奶养足两个月，再使人放到开阔地不停追赶，累死为止，趁着它们倒地上流白沫时候，只取其后肩臀和里脊处的两块肉。”
“那这鱼可有什么讲究？为何寒冬腊月的天气却肥美如刚捞出似的？”
正哼着十八摸准备随便找间破庙土洞对付一宿，却被俩年轻男子拦住了。你却问他俩是为何？求救命！
其中一位看着方眉大眼的汉子见着他直接二话不说跪下了：“求求大人，救救我母亲！”接着一把抱住苍耳裤脚，脑袋磕地上咣咣直响。
在另一位猴儿脸、吊眉眼的同伙解说下，苍耳才算明白了：好嘛，一听我能治好知县的怪病，都拿我当神医了。
最后拜谢、挽留…………总之，最后出知县府时候，一人一猴儿皆是肚饱腹圆，面泛油光，流落江湖这段日子，五脏庙就没见过油水是个啥东西，今儿个可算逮着机会了。
肚里灌了不少酒水，加上肉吃多了脑袋涨，夜色下，苍耳扶着墙摇摇晃晃，脸色坨红。
苍耳和老猴儿难得洗了次热水澡，花瓣飘散芝兰香，牛乳熬开乌发长。那洗澡水香得让苍耳都没忍住偷摸喝了两口，当他知道连牛奶都暴敛天物地混在里面后，忍不住砸了砸嘴，这世道饥民连杂和面馍馍都嚼不上，作孽哦。
换上了没有馊饭菜味道的衣物，环衬黑貂大绒子，乌角皂靴，梅花暗纹里子，桌上，酒坛子开了泥封，异香扑鼻，先是时令冷菜、汤水、菜蔬，接着是牛舌片、驴大肠、软馏狗肉、甲鱼汤熬红糖、海参炖乌鸡、大炸羊等等御寒之物，最后才上了面条、撒子、热被窝里捂出来的茄子、黄瓜等物刮油，最后两人一猴各品了一杯雪水泡雀舌，一顿饭才算是告一段落。
席上苍耳跟没见过世面似的问：“这猪肉怎的如此细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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