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陈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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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前也离家出走过?”她坚信这个男人身上有说不完的故事,而那些故事都是足够吸引她的。

    “没有。但我经历的事情比你更多,更复杂,更离奇。也更痛苦。”

    “我不信,你说来听听。”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以后有机会慢慢说给你听。但我要事先提醒你,这些事情,都是你无法承受的,你确定要听?”

    “如果你说的事情不是像我身边的大人那样无聊,我可以一口气听完。”

    “大人?世界上哪有大人?只不过是一些自以为长大的孩子罢了。你多大了?”

    “十四岁。”

    “那我比你大六岁,我二十了。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你可以叫我哥哥。”

    后来列车像是进了一处长长的隧道,很长时间里两耳满是气压骤变产生的嗡嗡声,无声的黑暗借此机会,穿过车窗玻璃,企图包围住车里的所有人。

    她竟然在一个极不舒适的环境中,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很有安全感地睡着了,这一点她后来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很讶异。

    柳余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在宿管阿姨吃惊的目光下慢慢上楼。

    冬天的朝阳来得很迟,她走在阴暗的走廊里感觉和夜里差不多。四周一片死寂,熟睡在梦中的人不会想到此时还有人在外面溜达。各个宿舍都紧闭门窗,堵住了呼噜声和磨牙声。公共洗漱间里有一个水龙头没有拧紧,滴答滴答地漏水下来,想必是一夜未停,不过这也没人在乎。

    她走到宿舍门前,掏出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才发现宿舍门从里面反锁了。一向不关心此等细节的她,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宿舍有反锁门的习惯。她摇摇头,转身选了一处干净点的地面,颓废地坐下来。

    她不想打电话,也不想喊人,把她们从梦中叫醒只为了开门。然后在起床气极重的舍友满是杀气的眼神里走进宿舍。她深知昨晚的变故已经让她们心有余悸,如果能好好睡一觉以忘掉不愉快,这也是她所希望的。

    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外面的风从敞开的窗户直灌进来,在走廊里耀武扬威。她懒得起身去关一扇距她仅有几米的窗户,她虽疲惫不堪,却也睡意全无。

    有的时候记忆就是在这样不堪的情景下一点点浮现。往日里需要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才能回想起来的片段,此时像雨后池塘里的青蛙,扑通扑通直往外蹦。她才二十岁,回忆起曾经的往事竟像一生那样漫长而困难。她不是故意标榜人生的坎坷和丰富的经验,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人能够自己选择出身,比如性别,比如智商。她越来越认真地幻想自己是以一个天生痴呆的男婴出世。她不知道这样的意义何在,也许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比男人活得更累,而傻子活得一点也不累。

    高晨发来一条短信:“我看到你回宿舍了,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她心里一暖,思忖着该怎么回这条短信,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情。她在短信编辑栏里不断输入又删掉,最后还是放弃。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何开口。

    男人带着她进了一间小旅馆,他们开了两个房间。

    一进房间她倒头便睡,直到单薄的外套再也抵挡不了层层深入的寒意,她起身冲了个热水澡,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我想借件衣服,厚点的。”

    她穿上男人的大卫衣,长长的衣摆遮住了膝盖,快到脚踝。皮质的风衣摸起来滑爽细腻,脖子上还有一圈绒绒的白毛,挠得她酥酥的,很惬意。她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紧紧抱着双腿,小脑袋枕在膝盖上。她看着坐在写字台前写东西的男人,台灯昏黄的灯光只够照亮他身体的那片区域,年久失修的老式木质写字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男人自她进屋,起身拿了衣服后,一直坐在那里专注地写着,她甚至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张摆在那里的照片。只有偶尔从他紧缩的眉头和微微短叹中才明白他是真实存在的。

    “你在写什么?”

    “我吗?写一篇论文。”

    “论文?你是学生?”

    “我看起来不像学生?”

    “你在哪里读书?”

    “四川大学。”

    “哇,大学生啊,大学里就可以随便出来吗?”

    “相比之下大学对于出入学校这方面很自由,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学校也不怕你出去了就不回来。”

    “那也不过问学生具体去哪?比如说你这次出来,干什么,出来多久,什么时候回去,学校都不管?”

    “我这个情况不一样。首先,我可不是擅自离校的,我请了假的。其次,我是有正经理由的。”他起身朝她走来,手上拿着几页薄薄的稿纸。

    她接过来一看:关于自然地理环境与藏民习俗内在联系的几点猜想与论证。

    “题目好长啊,这就是大学写的论文?”

    “恩,我读的是民族学,研究方向是藏族文化及其传承。”

    “那你不去西藏?来这儿干嘛?”

    “额,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不过不方便对你讲。但这里也挺好,风景优美,又是藏族聚居点,而且人烟稀少,没有城市里的嘈杂与喧嚣,更适合写文章。”

    她望着窗外出神,灰蒙蒙的天气,远处的风景看不真切。

    “那你离家出走,费劲千辛万苦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喏,就是她。”她遥指窗外一个方向,顺着指头看过去,他什么也没看见。

    “我知道它就在那儿,我看不见它,看我知道。我分明感受到它的存在,离我那么近。我都能听到它的心跳,就是和抱着一只绵羊,听到的心跳一样。”

    “你在说什么?那儿什么都没有啊!就是,就是,从方位来看,那边应该是热尔大草原。啊,你是来看草原的?”

    “现在给我的感觉像是回家。不是那个我出生吃饭睡觉的地方,在这里我感受到自由和放松,这种幸福的感觉和飞翔一样。”

    “你适合写诗,也许以后你会成为一个诗人。”

    “呵呵,我最讨厌的就是语文。”

    “你只是讨厌语文课,讨厌给你上课的古板无趣的老师,并不是说你与文学无缘。你一定会爱上诗歌的,我保证。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有一颗渴望自由渴望行走的心,在你这个年纪,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他们说这是叛逆。”

    “对,这是叛逆。但他们忘了告诉你另一个事实,大多数天才,他们都是叛逆的。海明威,塞林格,凯鲁亚克,我很喜欢他们的作品,那种由心释放的叛逆与洒脱是我最为欣赏的。尤其是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你应该去看看,他是在路上抱着一台打字机和一大叠稿纸完成的,也许你会有所启发,也写一本关于旅行的书。”

    “我不想写书,我只想来看草原。”

    “当然,没人可以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人生不就是为了自己么?自己活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后来高晨一整个星期没有见过柳余雪。

    他发短信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在女生宿舍楼下候着也不见她出来。

    整整七天了,他形单影只,没有柳余雪在身边唠唠叨叨,他还有点不习惯。

    他一次又一次在QQ上给她留言,点进空间里留言,他不确定她能否看到。或者她看到了,只是不想回复他。

    天气越来越冷,人们穿得越来越多,他在淘宝上买了一套冬衣,填的柳余雪的地址和电话。妈妈昨天打来电话还问起雪女,他只能搪塞几句敷衍了事。

    这让他想起两年前,她的那次不辞而别也像今天这样令他内心落寞。如今面对同样的情况,他依然束手无措。

    原来他也是害怕孤独的,他伪装成毫无畏惧的样子,然而对方轻易地击倒他,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令人惊奇的是,两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远方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对他强烈且不间断的呼唤。莫非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想家”?这一次他没打算抗拒。

    他在网上订了车票,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早上,踏上回家之路。

    她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屋外的阳光洒满了房间。她揉揉太阳穴,接连两天的头痛搞得她心神不宁。在楼下的饭厅里吃饭时,她又感觉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

    “你有高原反应?”他注意到了她略显浮肿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得夸张的眼袋,这不是一个妙龄少女应有的形象。

    “高原反应?”她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我不清楚,总之就是头疼,也不是特别疼,情况时好时坏弄得人很烦。”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一块土豆,戳成两块三块四块,戳成一团泥。

    “有没有胸闷气紧的感觉?”

    “这个嘛,倒不是很明显,但偶尔会觉得浑身乏力,我以前每次睡过头就会有这种感觉。”

    “就是高原反应。”

    “那我怎么办?这病要吃什么药吗?”

    “傻女孩儿,这不是病,这是正常现象。你家住在哪儿?”

    “绵竹。”

    “那就对了,绵竹属于成都平原的一部分,人在短时间之内从平原地区进入高原,就会有这样的症状。虽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但也绝不在少数。”

    “你也有高原反应?我怎么看你什么事儿也没有啊?”

    “我的高原反应已经过了,而且,我带有药。”他从上衣内兜里拿出一瓶药丸,上面写着一长串她看不懂的药名,“高原反应差点要了我的命!”

    于是她知道会有下文,怀着听故事的心态看着他,等他接着往下说。

    他把药放回衣兜,却没有要讲下去的意思,反而抬眼望着窗外,外面的风景一帧帧在他镜片上飞速闪过。

    “你这个人好奇怪啊!一般人抛出了话头不都是接着往下说吗?你怎么勾起了人家的好奇心又不说啦!”

    “哦?你对我差点死掉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我只是看不惯你这副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子,时而话很多,时而又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呵呵,你倒是总结得很到位。”他喝口水,润润快要干裂开来苍白得发紫的嘴唇:“要不我给你讲讲西藏吧。”

    “我不是没去过西藏,只是我不敢去。这种恐惧不同于对自然的天然畏惧,这是出于我自身的原因。就在前不久,我刚从西藏回来,而我是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回来的。当我躺在拉萨医院的病床上,我甚至会想,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宿命,何时生何时死,也许我注定要在此处长眠。我却没有过分的悲伤,我确实是看得很开,你想,在那个美丽的地方,我看遍了美丽的风景,听完了古老的传说,我还能奢求什么?这就是缘分,冥冥之中我们之间有着不可或缺的联系,我明白,这个地方是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留住我。”

    “要是你要去西藏,我推荐你去看看纳木错,你一定知道她,或者你听说过她。在藏语里,‘错’就是湖的意思,你可能想象不到,西藏的湖泊会这么多这么美,她们密布在西藏的土地上犹如大地上镶嵌的颗颗蓝色宝石。”

    “而纳木错,则是其中最为绚丽夺目的那一颗。她被称为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湖面与天空同色,无风时波澜不惊,像是天空直降到地面,所以也称天湖。我在一个仲夏季节的清晨,赶了很长的路,经历很多的波折,终于站在她面前。他们都说:‘每一个到过纳木错的人,整个灵魂都仿佛被纯净的湖水所洗涤’我没有,我的灵魂只顾着欣赏这种前所未见的美,我的灵魂百分百地沉浸其中,一种渴望强迫着我,心底的那个声音命令我跳进去,跳进纳木错,和她合二为一。”

    “在晨光尚远而视线始开的早上,我站在纳木错湖边,这世界上最高最美的神湖让人震撼,仿佛置身于一个蓝色的世界。而当高原纯净轻盈的阳光洒下来,铺满湖面,你能看到不同层次的颜色。淡蓝,浅蓝,灰蓝,宝蓝,深蓝以及深邃如墨一样的蓝黑,这由浅而深的蓝色,蓝得清澈,蓝得丰润,蓝得迷人,似乎包容了世界上一切的蓝色。”

    “天哪!那简直就是一团活生生的蓝色光焰!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呈现出不同的人间仙境。在湖边站上几分钟,她就可以因云层的涌动和风吹的波澜而为你上演蓝色的迷幻变奏曲。”

    “她原本是天神的女儿,是天湖女神。这把遗落在大地上的宝镜,原是天宫御厨里的玉液琼浆,如今像一颗清纯到极致的眼睛,千万年来固执地注视着天堂!所以人们给她取了一个美丽到忧伤的名字,称她为‘情人的眼泪’,‘天神的眼泪’。她的美丽是每一个有幸去西藏的旅行者都不应该错过的。错过,即是罪孽。”

    “不清楚的还以为你是旅行社搞推销的。说起来一套一套还挺唬人!”

    “我上中学的时候就想做一名导游,那会儿看了很多书,电影,纪录片,记住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说起来都像刚才那样如数家珍。”

    “现在不感兴趣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只是要让我在一个景区呆一辈子,我熬不住。看来做导游有导游的好处,做游客也有游客的幸福。”

    “你还是没说你为什么会差点死掉。”

    “我有哮喘,刚才给你看的就是我的特效药。它是我的护身符,你知道,如果有一天恰巧药吃完了,而我还呆在海拔超三千米的高原上没有下来,相当于把自己交给了死神,会发生什么都只能听天由命。”

    “哦。”她似懂非懂。

    “以后我们应该不会见面了,这次经历你就当是做过的一个梦吧。”

    “你是不想我把遇到你的事情告诉别人?”

    “这是你的自由,只是也没有必要,不是吗?要是他们误以为我是个居心叵测的人贩子,报了案让警察来抓我,那我岂不是很麻烦?”

    “那以后怎么联系你啊?”

    “以后就不用联系了。”

    “那可不行!以后我去西藏玩还要你当导游呢!”

    “你就不肯可怜可怜我?对于一个哮喘病人来说你心也太狠了点吧!”

    “我不管我不管!”她拿出小女孩儿的本性,撒起娇来:“你要是不给我电话号码的话至少也把你的QQ号告诉我啊!”

    “看来你这个网友我还是甩不掉咯?”

    “那是!”她得意地扬起嘴角,“那我们这就算是网友的初次见面啦!对了,我叫柳余雪,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陈寅。包耳陈,子丑寅卯的寅。”

    “你砸了浴缸?”她看着眼前文静的男人,难以想象他那双白皙细嫩五指修长的手,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坐在满地狼藉的浴室里,手指被浴缸上的碎片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我却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所以你为什么离家出走,理由之类的东西真的不重要,你要相信,以后的生活中,无需理由而不得不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必须早点习惯。”

    “我不饿。”她将饭推过去,整个过程中尽量不去看它。

    “嗬,你饿了。你是很久没吃东西了?怕我下毒?拜托,你知道这是刚从餐车里拿出来的,怎么可能有毒!要不我先尝一口?”他打开塑料盒盖,挥舞着手中的筷子朝一块红烧肉伸去。

    “哎,你别动!算了,我吃,你吃过了我还怎么吃啊?”

    “我猜你是从学校跑出来的。你背着书包,里面最多只有两套换洗衣物,你没有带足够多的钱,所以你一路上都是省吃俭用。你背着父母老师一个人跑出来,他们现在正满世界找你,却没人能想到你此时身处一列西行的火车,和一个陌生人面对面聊天,还大口吃着他给你买的饭。‘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这是孩子听到的最常见的一句话,我不认为你是孩子,我没有把你看成一个小孩儿。”

    “饭钱我会还你的。”她吃得太快,噎了两次,也顾不得擦掉嘴角的饭粒。

    “你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我没有把你当做小孩儿,小孩儿需要可怜需要同情,你不需要。你决定离家出走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孩儿了,一切都变了。你有了反抗的意识,甚至有了勇气,即使你不知道你最终所要反抗的是什么。但我们不总是这样么?我家的浴缸很大很漂亮,我却从不用它,躺在里面让我感到自己在慢慢衰老,每一次站起来都需要很大的力气。我讨厌在浴缸里看到自己掉的头发,我也不想别人看到,就像这是一件足以威胁我的事情一样。你看,多么荒唐的理由!我还是不顾父母的劝阻,在他们出去时,砸了浴缸。”

    “你是第一次出来玩?”

    “啊?不是,我经常出来玩的。”她看着对面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精致的脸上近乎毫无瑕疵,笑起来很好看,像极了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这一眼给她的感觉很舒服,在她短短十五年的年岁里,这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她的父亲黝黑矮小,指甲里满是黑色的泥,笑起来一口被烟茶熏得面目全非的牙齿。她的母亲肥胖而衰老,珠光宝气和浓脂艳粉也掩不住满身俗气。有了这样的对比,也就不难理解她第一眼就被他深深地吸引。

    对于异性的吸引,她还是很谨慎的。这也许是她这个年纪小女孩儿的共性,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缘故,她尽管心生好感,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她隔着一层布料紧紧攥住裤兜里小小的钱包,那是奶奶去世前给她做的一个荷包,这么多年她一直随身带着。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从学校里?还是家里?”

    她确实饿了,正狼吞虎咽地解决着面前的那盒饭,没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阿姨,给我来两份饭。”他掏钱买饭时,她依然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

    “喏,你的。”他递过来一份饭菜,这次诱人的香味更加浓烈,直接钻进了她的胃。

    几年后她依然记得那片草原风光,而那次离家出走般的旅行,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的经历,也仍旧历历在目。十一月的天气已冷气逼人,冷冽的雨从巴山那边一直飘过来,越过狭小的盆地,在若尔盖结束了旅程。地上的灰尘如浮火般被扑灭,戈壁滩独有的荒凉与萧瑟在一片雨雾濛濛中变得不太真切。火车穿过一个个隧道,爬过一座座低山,在高架桥上飞驰而去时给人一种要掉下去的恐惧感。她看着沿途陌生的风景,光秃秃的丘陵被连绵数日的霏霏细雨淋得发青,而初冬的寒风吹得满地砂砾起舞,天上躺满了阴沉且狭长的乌云,看起来那么重,那么近,像吸满水的黑色海绵,再轻轻捏一下,就会来场倾盆大雨。

    火车车轮与铁轨摩擦,不时的震动和金属嗡鸣让她不太适应。天晚得很快,窗外一片漆黑,车灯亮了,还是很昏暗,看书都不成,弄得眼睛发酸。她刚从遥想中醒来,自从几天前她在地图上把那个小镇圈出来,就经常在梦中梦见它。她也不了解那里究竟是怎样,风景,气候,习俗,人文,她梦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相当模糊,说不出来是什么。

    “就算你是坏人又怎样?你又骗不了我,我也不会轻易受你的骗。”

    “你倒是很聪明啊!”餐车从狭长的过道尽头推过来,卖饭的胖女人身穿油腻腻的白大褂,不耐烦地叫卖:“套餐啦套餐啦,最后一次供应了哈!每份五元每份五元,没吃饭的抓紧啊!”

    餐车经过她时,她故意偏过头去,身边有人买饭,饭菜的香气一点点飘到她的鼻尖。

    “我不是坏人。”也许是察觉到女孩儿的戒备,他尴尬地笑笑,扶一下眼睛,“你看我像坏人么?”

    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确实有一种至深至纯的魅力,每看她一眼,她的防备就崩溃一层,到最后她甚至有主动与对方攀谈的急迫感。

    那年她十四岁,有着人人艳羡的美丽外表,有幸福的家庭和优秀的成绩。在外人看来,她犹如一株温室中的花苗,柔弱娇艳,未经风雨。她却渴望长在外面的世界,最好是在一片草原上。

    她所在的地方没有草原,沿山地区偶尔会有几片商业用的滑草场,开发区也有一块高尔夫球场,而这和北方地区的温带大草原不同,她所向往的,正是后者。

    一直没人理解她为何三番五次去一个西部小城度假,如果离家出走也算是度假的一种形式的话。按照她这个年龄孩子的主流想法以及综合考虑,云南贵州广西海南,这些都是更加合适的度假胜地。她却对那个阴冷的高原小城情有独钟,对那个区域的高山草甸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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