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很多次很多次。比如说,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一次上体育课,一个女生挂着玉佩,我就跟她说,她那玉佩今天不能戴,上面有诅咒,如果她今天还戴着的话,是会倒霉的。但是,她却不信,非但不信,还跟其他女生一起说我是傻子。那时候,我劝了很久,她也还是不听,最后我一气之下,就不管她了。但是结果那天傍晚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她那玉佩的红线断了,玉佩掉进了内衣里面,之后又滑到了鞋子里,然后她就在马路边脱鞋子拿玉佩,那个时候,一辆车就从她身边过去了,好在她反应还算快,最后只是摔了一跤,右手有点脱臼,不然,她就被当场轧死了。”
我:
“最后她没事吧?”
他:
“没大事。不过她之后还是不怎么相信我。之后又有一次,我跟她说,她的丝袜会给她带来麻烦,她也不听。结果那天晚上,她回家的时候,丝袜扎在了灌木丛上,然后她去拔丝袜的时候,一只狗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把她的脚给咬了。把她吓得要死。在那之后,她就不敢再不听我的话了。我说什么,她都言听计从。一次大冬天的,我告诉她说她的外套会给她带来麻烦,她居然索性就把外套给脱下来了,一天没穿。后来有人借了她的外套,结果就被人用水泼了一身,原因是她的外套颜色跟花坛的颜色一模一样,楼上的人倒水的时候没有看到穿了外套的人,结果就泼了水。”
我:
“如果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倒真是神乎其神了。你还给其他人做过这种预言吗?”
他:
“做过啊。很多啊。都挺准的啊。当然,有的人信我,有的人不信,说那只是运气不好,有的还说我乌鸦嘴呢。”
我半开玩笑地说:
“你要真这么厉害,你都可以靠这个作为职业了,是吧?”
他显得有些无奈:
“我也想,要真这么厉害,我去做个算命先生也不错。但是没办法啊,我这种预言是得靠感觉的,什么时候来的,完全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有的时候感觉来了,就能够知道哪件物体会带来不幸,哪件东西能带来幸运了。”
我: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
“这个要说清楚就不容易了。感觉么,就是感觉。就好像你靠近了一个正在烧着火的火炉,或者打开冰箱,你感到冷气扑面而来,就是那种感觉。每次我感觉到一个东西是被诅咒的,就会觉得寒毛直竖,好像进了冷气室似的,但是如果是带来好运的,就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我:
“那你看到的是坏运多呢,还是好运多呢?”
他:
“坏运气多。好运气的情况很少很少,几个月都碰不到几次的。而且,最可怕的,是一些特别邪气的东西。”
我:
“特别邪气的东西?”
他的表情慢慢变得阴沉了起来:
“我见过最邪气的东西,是一条紫檀木椅子。是我在一家古董店里看到的,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吓了一跳,因为我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邪气的东西,我想那条椅子的诅咒肯定很强,谁得到了,都会有厄运。”
我:
“还有那么邪气的东西?”
他:
“邪乎的很啊。我看到那条紫檀木椅子,整个人就很不安,感觉像是看到了黑洞似的,感觉哪怕只是靠近它,都会不幸。后来我还问了店家,问那条椅子的价格和来历,我说,这条椅子这么好看,价格也不错,为什么卖不出去。店家一开始还不肯说实话,之后我说这椅子有邪气,他才告诉我说,这椅子是他家祖传的,但是他的曾爷爷、舅爷爷、爷爷都是坐在这条椅子上死的,除此之外,那条椅子也卖出去过三次,但是都不到三个礼拜就退回来了。因为买了椅子的人,都说每天晚上做噩梦,梦见那条紫檀木椅子上好像坐着一个穿紫色裙子的女人,结果导致买家睡都睡不好,甚至工作都不顺利。”
我:
“简直就跟讲鬼故事似的。”
听我这么说,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了:
“你不信就随你吧。反正不相信我的人多了去了。”
我:
“可是你家里人都不相信你,他们觉得你才是撞了邪了,整天说一些胡话,这你怎么解释?”
他:
“家里人那是他们自己看不见,不能怪我。他们不能像我一样看见一些东西的诅咒,就觉得是我自己在空想。”
我:
“可是……你家里人跟你的说法,却完全不一样。他们给我讲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他们说,当初把班上女生撞向汽车的人是你,给女生泼水的人也是你,甚至,学狗咬女孩子丝袜的人,也是你。他们还说,你半夜三更会穿上你妈妈的紫色裙子坐在椅子上,然后有一天,你还把家里祖传的紫檀木椅子给砸烂了。这么说,他们的话,才是假的吗?其实,是你自己故意空想了诅咒,然后自己扮演那个能够看到诅咒的人?”
被我这么一说,他顿时有些慌了,他的表情变得诡异了起来:
“哪有那样的事?没有的……没有那种事的……他们在乱说……他们就是不相信……他们非要把我当脑子有毛病……已经很长时间了,都这样……”
我:
“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该相信你,还是相信你父母,做个检测吧。”
之后,经过检测,他的确被诊断为分离转换性障碍,也就是所谓的癔症。他常常幻想自己看到了某种物体被诅咒了,但是事实上,那是他看到了某个物体之后,内心产生的一种强烈暗示,暗示着自己利用那一件物体,去做一些违法,甚至犯罪的事。
但是,在做那些事之后,他却把责任推给了看不见的诅咒,而忘了,真正将诅咒化为现实的人,是他自己。
经过了几个月的漫长治疗,他才离开了医院。在离开院内时,他笑着对我说了感谢,然后给我留下了一把他住院期间自己做的折扇作为纪念。
虽然嘴里说着感谢,但在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上,却浮现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表情。
那时候我没有明白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泽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天下午,我在阳台上看他的扇子时,一只野蜂突然从花丛里钻了进来,吸附在了扇子上,而当我把它扇走时,它狠狠叮了我一口,我才明白那个患者离开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感的真意。
没错。
那时候,他眼里的那一抹感情,就好像是一个无辜坐牢的人被释放时看向警察的眼神。
虽然强装释然,但是内心深处,却压抑着更深更毒的恨意。
如同毒蜂一般。
我:
“你碰到了很多次?”
我:
“你知道?”
他:
“这听起来倒是挺玄乎的。不过,那只是巧合吧?”
他:
“如果只发生一次的话,你当然可以说我只是碰到了巧合。但是,这种事情如果发生了不止一次呢?”
他怪笑着看着我,说:
“你知道吗,如果你今天出门时,穿上的是黑色的皮鞋而不是白色的球鞋,那么你的人生轨迹将会完全不同。”
我:
“对的。我有的时候,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穿上不同的颜色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比如说,有一天,我妈穿着红色的外套出门,我说这件外套不能穿,会倒霉。结果,她不信,非要穿着红色的外套出门,结果,她上班的纺织厂就着了火,把她的衣服也给烧到了。她是把外套给脱了,才从窗户里跳出来,捡回了一条命的。”
我:
他:
“可是我知道。”
而另一方面,事实上,有很多人,你是无法断定他到底是属于有学识,还是没有学识的人所说的话。
这次我要说的这个人,就是这种类型的。
“星座那些东西虚了点。但是我相信,不同的人,触碰不同的东西,和不同的东西建立起联系的话,他的命运就会截然不同。”
我:
“这个我多少有点相信。但是问题在于,就算你的命运被改变了,你也不知道你原来的命运该是什么样的,所以没有什么意义,是吧?”
“你是相信星座时运的东西么?”
他:
米歇尔?福柯曾经在《疯癫与文明》里提到过这句话:
“知识变得越抽象复杂,产生疯癫的危险性就越大。”
入行以来,我也算和不少的精神病患者接触过了。在他们之中,既有学历极高,知识渊博的类型,也有一些思想保守和传统,信奉迷信的底层人物,但是事实上,当我和这一类的人接触时间长了之后,我就会发现,其实很多时候,那些所谓底层的小人物,所拥有的想象力并不比那些有知识和学历的人更差,他们所缺乏的,仅仅只是把他们的想象力组织成一个系统的世界观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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