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瑛本来就不喜欢粗鲁的黑蛋，加上这段时间和周长生换头自娱十分满足，所以，毫不犹豫地对母亲说：“娘，我不嫁人。”
潘毓枝苦口婆心劝她，周长生已经忘恩负义跑了，他这一辈也不敢回来了，你不用再想他了。天下好男人多得是，黑蛋已经是将军了，他想娶你做二房，说明他是真喜欢你。当兵打仗整天你死我活的，粗鲁点也是正常的。
不管母亲潘毓枝怎么劝说，云瑛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是，她也不敢向母亲说明真相。
就在潘毓枝劳而无功的时候，云嘉庆还在到处找儿子云天。儿媳妇告诉云嘉庆，云天早上就被市公署来人叫去，不知道是什么事。
云嘉庆一家靠唱戏为生，从来不与官家主动往来，听说云天被市公署叫走，云嘉庆心中顿时有不详的预感，就急忙赶往颍川市公署所在的衙前街。
市公署坐落在颍川中轴线北部，门口的路叫衙前街，青石铺路，树荫蔽日。
云嘉庆匆忙赶到颍川市公署，在门口被大门守卫拦住。急切之中他也不知道找谁，就说找刘市长。
守卫通报之后，他被领进刘市长的办公室。
刘市长端坐在高靠背的官椅上，看到云嘉庆进来也没有起身让座，板着面孔，端着架子问道：“云班主，你来府内有何见教啊？”
云嘉庆拱手行礼后着急地问：“我听说犬子云天被带到了市公署，不知因为何事，故来劳烦市长告知。”
“啊，你来问贵公子下落。”刘市长清了清嗓子。“咱明人不做暗事，贵公子已经被征入伍。作为颍川人应当爱国，要为国家做贡献，贵公子一身武艺更应如此。你说是不是，云班主？”
云嘉庆听后心头一震，急忙冲着刘市长再次拱手：“市长大人，犬子家中有妻小，上有父母，是家中的顶梁柱，也是云家班不可缺少的武生，还望大人通融，放他尽快回家。”
刘市长脸拉了下来，双手把扶手一拍，瞪着眼睛冲云嘉庆喊道：“云班主，你以为官府是儿戏吗？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云嘉庆知道祸根就在于刘市长去提亲时他没有给面子，就低头鞠躬道：“市长大人，上次非嘉庆不识抬举，实是弱女精神受到刺激。我和贱内心里都愿意与张家结亲，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贱内还在与二妮谈话。我也在找儿子闺女讲明我们的想法，不想云天却被官府带走了。”
刘市长前倾盯着云嘉庆，发现他不像是说谎。双手放在桌子上，低头想了想，语气变得和缓了：“云班主，非我小肚鸡肠报复你，实在是你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
看着云嘉庆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刘市长伸手指着他告诫道：“在颍川的地盘上，本官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云嘉庆听出来有希望，就随着他的口吻道：“你是颍川民众的父母官，我们肯定都听你的。”
刘市长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就对云嘉庆说：“云班主，马上就要打仗了，贵公子已经送到威武将军麾下，我不可能空手去要人。这样吧，你回去把二妮带上，我和你一起去张家，咱们用云瑛换云天，好不好？”
云嘉庆已经无计可施，知道多说也无益，只好悻悻地离开颍川市公署。
回到家中，妻子潘毓枝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还以为云天和云霞都不同意这桩婚事，就安慰他道：“既然他们兄妹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就算了吧。不管黑蛋是不是将军，妮去做二房太亏了，再说当兵的头掖在裤腰带上，也整天提心吊胆的。”
云嘉庆看着她摇摇头，掏出烟袋锅，手哆哆嗦嗦地把烟点上，抽了一口烟，沮丧地对妻子说：“不是二妮的事，云天出事了，他被官府抓去当兵了。”
潘毓枝一听犹如遭受晴天霹雳，当场就失声痛哭，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叫个不停。
云家班的人听到这个坏消息，都赶到师父师母的住处，大女儿云霞也抱着孩子回到了娘家。
云家人听云嘉庆讲了去市公署交涉的经过后，气愤之余都感到事情难办。云瑛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知道她性格倔强不妥协。她已经告诉母亲潘毓枝不愿意嫁给黑蛋，现在估计谁也劝不动，云家人只好商量到省城开封去托关系解救云天。
云家人正在商议间，云瑛走了进来，她看着父母平静地说：“爹娘，我已经听说哥的事情了，我可以嫁给黑蛋，把哥换回来。”
当时，云家人都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以后，潘毓枝伸手抱住云瑛，放声痛哭道：“二妮啊，娘对不起你！”
云霞也上前抱住母亲和妹妹，母女三人抵头哭了起来。
云嘉庆劝止住她们母女，急切地说现在就要去张家说说，别让他们把云天送到前线去。
云瑛抹了抹眼泪，笑着对云嘉庆说：“爹，我跟你一起去。”
云嘉庆和潘毓枝对视一眼，云瑛从小就个性要强，估计拦也拦不住，加上刘市长也让她去，云嘉庆只好带着她一起赶往卧虎桥。
自从上次张书礼提亲无功而返，黑蛋就抱怨父亲斯文过甚，张书礼摇头晃脑道：“孩啊，古语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为父虽然没有为你聘下云瑛，但是，过一段云家自会主动云瑛送过来。”
随后，张书礼告诉黑蛋，他已经和刘市长商定了抓云天逼云瑛出嫁的计谋
随着春天生命的蓬勃生长，黑蛋对云瑛的渴望也日甚一日，他天天催父亲尽快实施逼婚计划。
在刘市长把云天抓到手之后，黑蛋立刻把他送到前线去当兵，然后追问张书礼：“爹，你说云家何时会把人送来？”
张书礼手捻着胡子笑着对他说：“指日可待”。话音未落，管家就进来禀报云家父女和刘市长来访。
黑蛋急着要到大门口迎接，张书礼伸手拉住了他，对管家吩咐道：“请刘市长和云家父女进来！”
在等候云家父女的时候，他冲着儿子黑蛋得意地摇头晃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片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闪光。
片刻，刘市长和云家父女来到客堂前，张书礼趋步上前双手抱拳先对刘市长一拱手，然后又转向云嘉庆父女道：“不知云班主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云嘉庆也双手抱拳：“叨扰，叨扰！”云瑛面对张书礼父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黑蛋一见云瑛，就激动地什么都顾不上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云瑛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又淡淡地看向张书礼。
黑蛋被云瑛的丹凤眼一瞥，骨头已经酥了。
看到儿子色眯眯的样子，全无诗书传家之风，张书礼干咳一声提醒儿子，然后，示意大家分主宾坐下。
张书礼提着文明棍，明知故问道：“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云班主父女吹到舍下？而且还劳动刘市长陪同。”
刘市长嘿嘿笑笑，没有说话。云嘉庆顾不得客套，焦急地说：“张先生、张将军，实不相瞒，我们来是为了犬子云天，刘市长说他已经被将军征收入伍。”
黑蛋和张书礼对视一眼，张书礼干咳了一声，道：“云班主，这是好事啊！犬子已经打了十几年仗了，年轻人为社稷民生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对吧？”
刘市长随声附和道：“我刚才也是这样跟云班主说的。”
此时，只见云瑛款款移步上前，对着张家父子轻启朱唇：“恕小女子冒犯，你们误会我父母了。你们去提亲的时候，因小女子受惊不安，所以爹娘一直没有告诉我。今天小女子特地上门明志，愿意嫁给威武将军为妻。”说完，又冲黑蛋莞尔一笑。
云瑛这一番大方得体的话，让张书礼耍阴谋显得有些尴尬，黑蛋在一旁也无言以对。
云瑛接着又说：“我哥是云家班的台柱子，如果小女子再出嫁，云家班就得关门。还望张将军让我哥回家助父母谋生，小女子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你们张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我进门即可。”
黑蛋实在憋不住了，冲着张书礼说道：“爹，快点办吧！”
张书礼看到儿子急不可耐，不能再装下去了，只好颔首笑道：“云班主和小姐屈尊说明来意，我们张家实感荣幸。作为诗书世家的张家，凡事礼为先。贵公子云天很快就会回家，云瑛我们也会明媒正娶。这样吧，3天后我们八抬大轿去迎亲。”说完，冲云嘉庆父女拱手。
云嘉庆千恩万谢，和云瑛先告辞离去。
回家的路上，云嘉庆看着路旁杨柳鲜嫩翠绿的枝叶，想想二妮云瑛还不满20岁，正是青春焕发的季节，竟然嫁给军阀做二房，心里就觉得对不起姑娘。
他看着云瑛关切地问道：“二妮，你真愿意嫁给黑蛋？”
云瑛冲他微微一笑：“爹，我真的愿意，为了家人我做什么都可以。”
云嘉庆听了以后没有说话，想想小女儿竟然要为家庭牺牲自己的幸福，不由地暗暗叹了口气。
于是，夫妻两个就分工，潘毓枝负责说服云瑛，云嘉庆跟云天和云霞解释他们夫妻的想法。
潘毓枝进了女儿的房间，跟云瑛讲张书礼家来提亲了，他们夫妻想听听她是否同意嫁给黑蛋做二房。
金刚鹦鹉看到这一幕，吓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飞。
此刻，只见云瑛的头是周长生的，身子却是自己的。当她让周长生拥抱自己时，心里感到十分温暖，自己那双手仿佛真成了周长生的手。
就这样，云瑛和周长生恩爱到五更，看到屋外的天色已经泛白，公鸡也此起彼伏喔喔地叫起来，她才把自己的头又换了上去。
潘毓枝想了想对丈夫说：“如果二妮去做大奶奶，我肯定同意，但是，让她去做二奶奶，会不会受大奶奶的欺负？二妮心劲那么强，她会同意吗？”
儿是娘的心头肉，潘毓枝坚持要听听云瑛的意见。“咱虽然不是豪门官宦人家，但也没有到靠嫁女儿糊口的地步。”
看到丈夫云嘉庆在点头，潘毓枝指着云瑛卧室的方向说：“二妮现在情绪好点，要不俺去说说？”
云瑛看见周长生的头颅复活了，兴奋地亲吻起他来。两个人亲了一会儿，云瑛感到浑身燥热，对周长生说：“红薯娃，今天我把自己交给你。”说完，双手抱着他的头在身上游走。
到了四更时分，云瑛感到周长生不亲她了，就把头举到眼前质问：“红薯娃，你不爱我了？”
周长生吐着舌头喘气道：“云妹，我太累了。”
从此，云瑛天天晚上通过换头游戏表述衷情。家人看到她的表情越来越幸福，还以为她已经从红薯娃逃走的伤心中走了出来。
那天，云嘉庆回绝了张书礼和颍川市长的提亲后，就和妻子潘毓枝商量怎么办？张书礼家是颍川的大户，黑蛋又是威武将军，而原定的上门女婿周长生又跑了，所以云嘉庆有心同意这门婚事。戏里的武生不过是角色而已，而黑蛋是名副其实的将军，这是颍川多少人家羡慕的婚姻啊。
周长生苦笑着对她说：“云妹，我真不行了。”
云瑛自怨自艾地道：“我怎么这么可怜，如果能把咱俩的头换换就好了。”说着，她用手拔起自己的头来，没有想到一用力真拔下来了，她又把周长生的头安在自己身上。
“云妹。”周长生轻轻呼唤云瑛。
金刚鹦鹉在房梁上激动的面颊通红，兴奋地冲云瑛叫道：“红薯娃活了，他活了！”
云瑛指着金刚鹦鹉怒道：“死鸟，你害他一次还不行，给我把他送下来。”
金刚鹦鹉看到主人发火了，嘴里嘀嘀咕咕地辩解着，把周长生的头又送了下来。
云瑛双手抱住周长生的头，两眼含情脉脉地盯着他。
云瑛生气地把他的头骨碌到一边：“不理你了，对你好还不领情。”
金刚鹦鹉这时从房梁上飞下来，用喙啄住周长生的头发，展翅飞上房梁，把周长生的头往房梁上一放，用爪子踩住问云瑛：“主人，我把这负心人扔下去吧？”
春天催生万物勃发，田野里的麦苗挣脱了雪被束缚，齐刷刷地露出挺拔的碧绿身姿。
云瑛体内的欲望也在春天中滋长，到了寂静的夜晚，望着窗外的烂漫星河。她把周长生的头骨拿出来，放在床头，一边爱抚，一边轻轻呼唤：“红薯娃。”
只见三声之后，头骨上开始长出血肉，须臾就变成周长生生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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