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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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完枝,俩人进屋,上炕盘腿坐了。吴老师家的室内布局跟其他人家一样,但是有两点区别,第一点是他的中堂挂的不是福禄寿财神之类,而是孔子行教图,两侧是他自已写的字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如山之凝,如水之盈。”另一个就是他的炕柜上放的不是针头线脑,而是书,很多书。吴老师的卧呈悬兼书房用的,炕桌也就是桌,要比别人家的大三成。他喜欢盘腿坐在炕上在炕桌上看书。

    英子端了两杯黑黑的水过来放炕桌上,笑着说:“尝一尝,这个叫咖啡,提神的。”明智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咋这么苦!”

    “这是原味咖啡,喝的就是这个苦味。”吴老师呷了一口,闭上眼睛仔细品味。

    “还咖啡可是从国外带来的。”

    “得了,外国的怎么了?感觉没有我们的熬茶好喝。”

    “祖祠底下有东西这事你怎么看?”明智开门见山直接问。

    “跟你有关系吗?”吴老师睁开眼反问。“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不是你的给你也留不住。”

    “我就想让你分析一下底下道底会不会有东西。”明智强调他只是感兴趣而己。

    “这就难说。如果老三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确实是从先人那传下来,没有传讹的话,我看未必有。”

    “为啥?”

    “富和贵不一样。富是有钱,但是有钱人不一定尊贵。贵是尊贵,但是尊贵的人不一定就是有钱人,反倒是穷困潦倒的人多。”

    “何况你就留个金山银山也有吃完的时候,不可能让子孙世世代代富贵。”

    这么一说明智心里总算亮堂了些。

    “所以既使有,也不会是金银财宝。”吴老师总结道。

    “你也劝劝老二,让他想开点,两腿一蹬的时候什么也带不走。”

    “嗯,我去劝劝。”明智点头表示赞成。“五十六那个八字你看的怎么样?”

    吴老师转身从后面炕柜的一沓书上面拿下一张纸,摆在炕桌上。

    “这是五十六的八字。年柱壬子,月柱辛亥,日元庚戌,时柱丁亥。日元天干是命主本人,这个八字日元天干是“庚”,五行属金,也就是说这娃命相属金,纳音是剑锋金,这就像剑锋上的钢一样,是个有用的人才。日元地支是妻子,八字中是戌土,土生金,也就是说他和妻子是相生的关系,这是各种关系里最好的一种格局,而且这女人对他帮助很大。年柱中的天干主父亲,也就是你。”说到这吴老师看了一眼明智,明智正饶有兴趣地听着。

    “年柱地支主母亲。壬和子的五行属水,金生水,也就是他能照顾你俩,相处的比较好。”明智点点头。从五十六懂事开始,他总觉的这个儿子在管自己,不是自己管儿子。

    “时柱主子女,丁属火,火克金,克我者官,官在子位,说明他不但有儿子,而且儿子能成器,有官运。”

    明智听着心里美滋滋的。问:“那这媳妇什么时候出来?”

    “我看今年底明年初差不多。他今年开始行桃花运,今年年底到明年初就有眉目了。”

    “好!好!这样就好!”明智心里踏实了。

    所有的命相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特别好或特别坏的命格少之又少。对于不好的地方,真正懂命理的人看出来也不会告诉你,因为无论你知或者不知道都躲不过去。能躲过去的那就不是命,命是你无法改变的。

    那些江湖算命的说你有什么什么灾难,然后用什么什么方法可以躲过去的,都是江湖骗子,一点都不会错。这个防骗公式古今中外一律通用。因为这里面存在一个逻辑上的悖论:假设算命先生说,你明天有车祸之灾,如果你买了我的护身符,这灾难便可以躲过去,不买我的护身符,必有车祸之灾。这种判断的死穴在于,不管什么方法都躲不过去的才是灾祸,是因果逻辑中必然发生的事情,佛法中叫劫,在劫难逃,佛祖都救不了你。有办法解救的那就不叫灾祸。所以它的前题本身就是一个不能成立的假设。

    吴老师看出五十六今年命犯桃花,且桃花带凶煞,应该是桃花劫,轻者伤身,重者丧命,且必定是因女人而起。他没有告诉明智,却给自己添了堵,种下一个心病。

    两人换了话题继续畅聊。

    远处大山雄浑深沉,大山前面,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左环右抱,突兀交错。在一个漫长的山坡上,一辆白色的双牌后面拖着一辆三马子,三马子后面拽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手扶拖拉机后面拉着载了电杆的炮车,缓慢而又艰难地向山坡上面的垭口前进。在三马子和手扶拖拉机的两侧,穿着迷彩服,戴着安全帽的民工们纤夫一样艰难地拉着拖拉机前进。

    山本己经把油门踩到底了,但还是使劲踩着,恨不得把脚伸到油箱里。他从倒车镜往后看,三马子和手扶拖拉机发疯了一般怒吼着,冒出浓浓的黑烟。老董咬着牙开着手扶左右扭动,蛇一般寻找坚硬的土地以防轮子陷下去。两侧的民工们吃力地拽着绳子,纤夫一样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前进。坚持!坚持!再坚持!只要过了前面的垭口,就彻底胜利了!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己经出汗了,眼晴盯着前面,寻找干硬的地面,让车轮保持最大的磨擦力。十米、五米、一米,双牌车过了垭口,他感觉发动机的吼声松了一些,才轻轻地松了一点油门。从倒车镜看,三马子过来了,手扶也过来,电杆也过来了。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运杆工序基本完成,就剩下最艰难的这一段了。这户人家在一个山坳里,周围环绕着山丘,高而且陡。到这户人家得二十多基杆子,其中有十基要运过山。老董老徐带着山本等几个骨干在周围勘察了好几次,觉得只有这个垭口这一段将近六十度的坡是最平的,但对一辆手扶来说,六十度的坡空车也就免强上去,拖一根三四吨重的电杆根本没有可能。他们跟老板提议雇佣链轨拖拉机往上运杆,但是被老板否决了,因为成本太高,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老董集合骨干民工开会,共同研究怎么把杆子运上去。大家一合计,觉得集中全部力量往上拉最方便快捷,于是就把所有人力、动力集中起来突击运杆,一天全部拉上去。在这样陡的山坡上三个车串联拖拉重物,配合相当重要,所以老董亲自开手扶,指定老徐开三马子,山本开双牌。

    运了几根后大家躺在山坡上休息。头顶的天很篮,没有云,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在干旱的海西,地面升腾起一股热浪,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不到下午四点,山上的杆子全部运了上去。难题得以解决,老董心里畅快,说:“弟兄们辛苦了,今天早早收工,回去想进城的跟我进城,不想进城的想干啥随便。”大家齐声叫好,三下五除二把工器具扔车上,坐车反回营地。

    山本开车,老董坐副驾驶上。老董抽着烟吹开了:“这管理人,你不能放松了,但是也不能逼的太紧。太松了出不了活,逼的太紧了人受不了,要松紧有度。而且要让干活的人心情愉快。”

    山本连声说着是是是。

    工地离县城三十多公里,民工们平时进城的机会很少。要理头的、想买袜子牙膏的、还有去逛的凑了一车走了。剩下几个端着脸盆到河边洗衣服或者洗头。

    神棍周发威洗衣服是个史无前例创举:他把衣服用石头压在河里漂着,让流水自然清洗,第二天最多翻一下继续。洗完后捞出来也不拧,往大石头上一帖了事。小军仔细检查过,说洗得还挺干净的。

    山本不想去县城,也没什么可干。他到厨房倒了杯水,没见厨娘在里面。出了门四下一望,却见厨娘正抱着膝盖坐在营地后面的山包上往下看呢。山本拎着杯子信步爬上山坡,盘腿坐在厨娘旁边。

    “要在这里放一辈子羊多好!”厨娘看着眼前高低起伏,风吹草动的草原感慨道。

    “守着一个相爱的人,再生一堆娃,和羊一块放。”山本补充。

    “想家吗?”山本问。

    “我已经没有家了,只是想孩子。你想吗?”厨娘脸色郁郁,眼睛里有一丝轻烟般的惆怅。

    “想啊,怎么不想,想我妈,想我爸。出来好几个月了,没回过家。”

    “你老绷着个脸干什么?好像有人欠了你银子似的。”山本问。

    “我喜欢这样。我是活在坟堆里的死人。”

    “不是你喜欢,是你觉得生活对你不公平,所以你怨你恨。想开一点,其实生活对谁都一样,有些人把伤疤露在外面,有些人把伤疤藏在心里。”

    “你不怨你的初恋么?”

    “怨又怎么样?不怨又能怎么样?我还有父母姐姐,还有哥们弟兄,所以还得好好活着,是不是?”山本说。

    “要过生活,不要想过去的生活。”

    一阵轻风吹过,拂乱了她的长发。从侧面看,她的睫毛长长的往上翘着,嘴唇丰满而厚实,让人怦然心动。山本呆呆地看着。

    “看什么看,我脸上长花了吗?”厨娘嗔怒地说。

    “青铜的烟瓶双穗儿,

    水灌着凉凉儿的。

    我就维下你一个儿,

    心想着长长儿的。”

    山本轻轻的唱起花儿。只给她一个人听。厨娘也会唱,当然也知道歌词的意思。

    唱个《出门人》撒。”厨娘转移了话题。

    山本大声唱起来:

    “哎---娘老子养哈子苦命人,

    穷光阴逼上着出了个门。

    借上点盘缠着拿上了,

    行李哈背上着走开了。

    哎---家里的老少哈撇下了,

    尕心里刀刀俩绞开了。

    干粮哈一烙着拿上了,

    三九吗寒天的出门里。

    哎---我把格尔木的火车票买上了,

    明天的早上发车了。

    住店哈没有个银钱了,

    大桥的桥底哈爬亮了。

    哎---火车的车厢里坐上了,

    肚子哈饿着个不成了。

    开水哈泡上个馍馍了,

    一口气就把它吃完了。

    哎----前面哈看时就黄沙滩,

    后面哈看是就鬼门关。

    出门哈三步着难上的难,

    谁知道出门的也寒酸。

    哎----海西哈上去时好地方,

    姑娘们长哈的真漂亮。

    下苦人穿的是烂衣裳,

    想交个朋友的把我看不上。”

    推开栅栏,吴老师穿着衬衣,拿着剪刀在一颗樱桃树下思索。见明智进来就问:“你看把那些枝剪了好?”

    明智要过来剪刀,把没结果的叉枝全打了。

    明智缓了两天才缓过劲来。虽说是叔伯兄弟,但也难免有兔死狐悲,同类相惜的伤感。

    早晨起来滚了一壶奶茶,泡着锅盔吃了,他起身往吴老师家走去。火辣辣的太阳还没照直,巷道里己经热气腾腾。他又转身返回去,拿了顶草帽扣头上。

    走到桥上,他看见德清村长挽着裤腿,拄着个铁锹站在河里捣鼓什么。他打招呼:“德清,你站河里干什么呢?”

    吴老师家在村小学里,村小学在刘瘸子商店的对面。刘瘸子商店门口的凉棚下,几个老汉正坐那摸牛九,他们见明智过来,叫道:“过来打牌!”明智回答:“有事有事,你们玩。”径直走进学校。

    吴老师的院子在学校东北角。他成家以后,跟公社申请宅基地,老书记说学校院子大着呢,你就在那里盖吧,然后就把东北角种菜的两分地批给他。吴老师两口自己打了半年土坯,又用积蓄买了些木料,在这里盖起了一排四间的土坯房。盖房的劳动力都是村民免费出的,这个帮两天,那个帮三天,最后盖的像模像样,里外墙面用草灰泥抹的精光,房里顶蓬用报纸糊了,木格的窗户,红漆的房门。因为是院中院,不存在安全需求,他也没打围墙,只弄了些棍棒扎成篱笆,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篱笆上装个栅栏做门。

    吴老师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分到计划委员会工作,在单位里分了房子,让他们搬到城里,但老两口舍不得农村的舒适和安逸,不喜欢城市的喧嚣,坚决不去。儿女想着既然不去城里,就把这房子拆了重盖几间,老两口又不同意,觉得浪费。最后只好把这几间老房子修葺一下: 房顶盖了瓦,地上铺了砖,顶上用石膏板吊了顶,墙面重新抹了灰,刷上墙漆,就这样住着。

    出了帐蓬,山本长吁了一口气。对他这个站大脚的民工而言,方案能通过这几个高级民工的认可,是一件非常有成就的事情。

    第二天花了多半天的时间,吊架做好了。山本和司机急急忙忙拉着支架赶回工地,没去驻地,而是直接找到运杆组试验新装备。这家伙两个人才能抬动,但支起来得四个人合作。支起后吊杆只要两个人就行,而且吊杆、卸杆过程非常安全,这样散杆组只要五个人就够了。

    山本从众多民工中脱颖而出,他对自己也有了信心,决定学习更多的知识、技能。他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达到三工头的水平就心满意足了。

    “摸着石头过河。”德清一本正经地回答。

    “屁! 放着现成的桥不走,摸着石头过什么河。”明智背着手扭头就走。

    小军无奈,只好取了付脚扣安全带,爬到他对面,系好安全带亲身做示范,他才慢慢撑紧安全带,放开双手。

    熟能生巧,随着不断地练习,他爬杆的速度越来越快,步子越来越稳,己经达到可以干活的程度。

    他把这个设想跟老董说了一下,老董非常感兴趣,便把徐李两工头召到办公帐蓬。李工头是施工方案中的安全负责人,他安规学的比较好,从安全生产的角度出发,给了这个方案九十分。徐工头是方案中的技术负责人,他觉的这个方案从技术角度来说是完全可以行的通的,他又提出一点补充意见:支架必须是活的,以便携带在炮车上。倒是董总工头犹豫不决:因为折装支架要费时间,能否提高效率是他考虑的首要选项。四个人分析到天黑了以后继续秉烛夜算,最后得出结论:就运单支杆而言,速度是减慢了,但对总体工程而言,速度大大提升了。

    方案通过,下一步就是老徐的强项设计,他通过计算钢管的承重力,炮车宽度、起吊高度、支脚跨度,算出需用直径十公分,长四米的钢管做一个四脚支架,顶部做圆形的开合吊头和导链挂钩。方案定形,老徐画了个草图,备注好尺寸要求,算是完工。老董在自己的权限内拿出资金,把钱和图纸交给山本,让他和司机明天开着车到县城,找五金焊接店制作支架。

    背了脚扣和安全带来到杆下,小军先讲怎么系安全带和戴脚扣的要点,然后亲身示范。只见他抱着杆子,“卡卡卡”几下就爬到杆头,系好安全带,放开双手,像玩杂技一样稳稳站在杆头。他向下面的山本挥挥手,然后又“卡卡卡”几下下来,脱了脚扣和安全带给山本。

    山本戴了第一只脚扣卡在杆子上,卡第二只的时候勉勉强强,换第三步的时候脚扣脱了。小军拿起脚扣给他套上,然后喊着脱扣的时候脚前向外摆,并在下面做示范,山本按他的示范做,慢慢上到杆子中间,脚扣又掉了一只,他只好把另一只也甩了,抱着杆子滑下来。远远观着的民工喊着:“小心鸡鸡磨烂了!”羞的厨娘转身进了帐蓬,一旁的老董无奈地摇了摇头。

    坚持练习了几天,他基本能爬到杆顶了。但是到杆顶后猴子一样抱着杆子不敢放手。小军在下面喊着身体往后坐,撑紧安全带,放开双手,但他还是不敢。周发威找到了报仇的机会,起哄到:“走走走,咱们别管他,让他在杆子上爬一晚上!”

    帐蓬前面不远的草场上有线路经过。定位后,老董先把这里的两个杆子立了,以培训民工上杆子干活。因为杆立完,剩下的大部分是杆子上的作,需要大量人手上杆,所以得提前做准备。如果哪天下班早了,他便赶着新来的民工练爬杆。山本也想上,但他恐高,一直推脱着没有上。

    这天吃完饭后天色还早,他心血来潮,主动拉着小军教他上杆。小军是初中毕业后出来打工的,己有三年工龄,但岁数不大,估计也就十八九岁。他唯一爱好就是听歌,高兴了也吼两句。他说他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就拿去买了随身听和磁带。以后每月的工资中,电池和磁带是他最大的开支,其他的都交给家里。

    老板回西宁去了,工程依旧按步就班,如期进行。并没有因为老板不在而懈怠。挖完坑后就是散杆和立杆,这是两个最吃力的工序。杆子是杆厂送过来的,杆厂的大车走不到每个杆坑,只能选几个就近的点卸车。老董为了让大车多送几个点,又是买烟又是说好话,死缠硬磨,终于让司机多送了几个点。后来散杆的艰难证明,这几个点省了很大的功夫。

    散杆的工作由徐生良负责。具体工序是这样的:先由十个民工把电杆的小头抬起,让一个人把运杆的炮车推到杆底下,把杆子放在炮车上,然后由拖拉机拖着慢慢前进。其他人步行跟随。到了目的地,还得让人把杆子抬起,推开炮车,再把杆子落在地上。这样就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费工,另一个是落杆的时候,如果不能保持高度一致,很有可能砸伤民工腿脚。

    山本跟着散了几天杆,说累吧根本不累,出力气也就一抬一放那两下,其余时间都是跟着走。他想起以前开车的时候,见过一种活动的吊架,可以拉在车上,支起来能吊起两三吨的东西,如果做一个能把杆头吊起一米五高的支架,完全可以用导链把杆子吊起来或放下,这样散干组只要五个人就行,大大节省了人力,提高了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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