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仁家老三建寿地里的莱籽被偷了。在农村，偷鸡摸狗的事常有，但是偷庄稼的还是头一回听见。明智听到消息后赶到建寿家的地里，见地边己经围了许多人。
“偷啥不好?怎么连庄稼都偷!”
“肯定是自己庄子里的，熟悉情况。”
“我看不一定，看这架势是老手干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明智到跟前一看，地里乱七八槽地扔着菜籽杆，杆头上的菜籽给捶的干干净净。地里踏了些脚印，但是没有鞋纹。建寿蹲在地边气得吹胡了瞪眼，建寿媳妇站在地里骂骂咧咧，怀里还抱着打菜籽用的塑料单子和编织袋。他们今天过来捶菜籽，到地里一看，菜籽己经有人帮他们捶了，只不过捶完以后把菜籽也背走了。
村长来了，看看周围围观的村民说:“你们谁家的菜籽没打敢紧打掉去，自己看紧点!别在这儿看热闹!”
然后他到建寿跟前说:“我给乡派出所打电话了，他们马上下来勘察，你们地里别乱踩，要保护现场。”
明智不想看热闹，赶快回家去喊了老伴:“走，我俩今天去把菜仔捶了拉回来，免得让人家给偷了。”四奶奶找了塑料单，编织袋和捶菜仔的棍子扔到车厢，自己坐车厢里，明智开着手扶急急忙忙到地里去。
老两口正铺开塑料单，把菜籽一捆一捆放到单子上准备开打，吴老师来了。
“我想你俩肯定要来捶菜籽，过来帮忙了。”
他盘腿往单子上一坐，拿起鞭杆照菜杆头子打起来，晒干的荚子被打开，菜籽落到塑料单子上，打完一捆了换一捆。这个活他干多了，轻车熟路。
“你说现在这人是怎么回事?庄稼都偷开了!”四奶奶说。
“人心不古啊!这庄稼我们也偷过，而且不止一回两回，可那是饿的没办法了的事。这现在的人，不缺吃不缺穿还偷来偷去，只能说人心变了。”明智感叹道。
“现在让你偷洋芋你还去不去?”吴老师问明智。
“不去。我费那个劲干嘛，如果没了花钱买两袋子不就得了吗?而且我还让他拉过去送到家里，自己手都不动一下。”明智回答。
“以前偷，现在不偷，是不是你人变好了?”
明智想了一想回答，“是人心变了。”
“不对！”吴老师否定了明智的理解。
“其实你人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人还是那个人，是条件变了。现在没有偷的必要干嘛去冒那个风险。”吴老师继续分析。
“环境和条件决定着人的行为。自己有的东西当然不必费劲冒险去偷，自己的东西比别人的好，当然不会羡慕别人的东西。”
“那这偷菜籽的人又是为啥?黑天半夜的捶上三四个小时。”四奶奶问。
“不知道，要卖钱偷猪偷羊都比打菜籽省时省力啊。”吴老师回答。他也觉得这事怪异。
“难道建寿得罪谁了，人家报复?”明智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吴老师回答。
派出所的警察来了，两个人。他们仔细勘察了现场，然后询问建寿两口子一些情况，做了记录，便回去了。一亩菜籽几百来块钱，达不到立案侦察的标准，能来看一下己经给村长给足了面子。
建寿本来气消了一点，这下又气的吹胡子蹬眼，往地边一蹲，开始郁闷。正在他郁闷时，他看见地上有一溜有几粒菜仔，顺着往前看，是从地里出来的，他又转身往后找，发现隔一半步就有几十来颗。
“建寿你干嘛呢?”村长见他蹲地上搜寻问。
建寿招招手示意大家过来:“你们来看这路上有洒的菜仔!”
看热闹的七八个人忽拉拉围了上来。
“別往前踩，踩下去找不找了，”建寿指后面的菜籽给他们看。
“就是哎，这肯定是昨天晚上往回背的时候洒的。”
“跟着找一定能找出谁偷的!”
“对!我们一块往前找!”一群闲人好奇心给逗了起来，半蹲着、蹲着，或者弯着腰往前搜寻。村长德清在前面开路，看前面有人便喊到一边，以免踩了菜籽断了线索。
从地边的田间小路一路找上来，进了庄子，庄子里面出出进进的人看七八个人蹲地上一路找过来，看着新鲜，便打问是怎么回事，问清楚以后，闲的人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人数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大，大家关心的不是帮建寿找回菜籽，而是想知道最后会找到谁家门口，所以所有人睁大眼睛，不遗余力地搜寻。
地上洒的菜籽到河边孙家门口没了。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建寿更是傻眼了，一股冷气直逼后脊梁骨。谁都知道这家男人长年累月在外打工，家里就留媳妇一人，这媳妇不正经，做些出格的事来。说不准这些看热闹的男人中就有人跟她有染。
建寿媳妇一推，门开了，她第一个冲进去在院子里左右搜寻。村长随后也跟了进来，后面看热闹的除了几个男人溜了以外，都跟了进来，黑压压地站了一院子。建寿也硬着头皮跟进来。
房门咣当一声打开，孙家媳妇出门一看来这么多人，傻眼了，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们这是?这是干嘛?”
没人理她，继续在地下搜寻菜籽。
“这里!在这里!”有人在西厢房喊到。
众人围过去一看，靠墙角地上放着两个饱满的编织袋，口子扎着，但一个旧编织袋的底角有点烂，地上露下来一小把菜籽。建寿媳妇解开扎口的绳子，里面果然是菜籽，还混着菜籽荚。
村长把孙家媳妇叫过来。“这菜籽哪来的?”
“我家的?怎么了?”孙家媳妇镇定自若。
“你们家今年麦子都没种一颗，地里全荒着，哪来的菜籽!”德清村长脸一拉严厉地审问。
“这是去年的，没榨剩下的。”孙家媳妇辩解。
村长抓起一把菜籽看了一眼，“去年的菜籽有这么潮么，荚子还有绿的!到底哪来的!”
孙家媳妇低头不说话。建寿媳妇急了，冲上去撕住孙家媳妇的衣领骂道:“你这个贱货敢偷我们家菜籽!”
这孙家媳妇也不是好惹的货，抓住建寿媳妇的手掰开一推，建寿媳妇差点被推倒在地上。“谁偷了你们家菜籽?这是你们家菜仔吗?你叫它答应不?”看热闹的人被她惹笑了。
“我们这些人跟着洒在地上的菜籽从地里跟到你们家，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啊!”
“对，就是!”村民支持建寿媳妇说的话。
孙家媳妇脑子转的挺快，“我怎么偷啊，一袋菜籽都背不起来，这两袋子怎么偷回来?我是孙悟空啊，变个戏法就把菜籽变回来?”
“谁给你偷的?你不说行啊，咱们到派出所说去。”村长德清知道这活肯定不是孙家媳妇干的。她一袋菜籽都扛不起来，更别说从地里捶出来，再背到家里。肯定有人帮忙，而且不是一个人。
再不承认就是污侮辱大家的智商。
孙家媳妇一看这架势，估计今天这关不好过，看来得撕破脸了。
“你这贱货偷人不够还偷开粮食了!”建寿媳妇骂道。
“你男人才是贱货，睡了人还赖钱!”孙家媳妇脸不要了。
建寿媳妇愣住了，噎得哑口无言；德清村长晕了，这孙家媳妇把这种事都说了出来；看热闹的群众更是惊的目瞪口呆，剧情突然反转，一时脑子还跟不上趟了。大家盯着建寿默默地看着。
“你，你胡说什么!”建寿为自己开脱，但明显的底气不足，慌乱不堪。
“我胡说?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
“我干什么事了?”建寿拼死抵懒。想着死无对证的事不承认她又能怎么样。
“要不要我说说你那玩意的长短?”孙家媳妇看出风向己转，形式对自己有利，便乘胜追击。“你拿出来让大家现场对证!”
这孙家媳妇也太厉害了，人不要脸鬼都害怕，此为真理，真实不虚!
围观群众一阵哄笑，今天这戏是没白看，剧情跌荡起伏，情节曲折多变，事出情理之中，而结局却在意料之外。
建寿脸涨的比猪肝还红，恨不得地下长出个缝自己好钻进去。
砸不砸讨饭的碗，坑不坑*的钱。人们看不起*，更看不起坑*钱的男人。人们纷纷嘘嘘着，交头接耳，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建寿。
建寿媳妇感到正义的天平己经向孙家媳妇倾斜，她转身撕住建寿照头就是两拳，“你这混蛋，怎么回事?家里没有么，还到外面偷吃!”
建寿理亏，抱着头不敢反抗，任媳妇打着骂着。
德清村长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两袋菜籽也值不了多少钱，如果事情闹大，再弄出个什么事来更不好。而且这事也够丢人现眼的，现在必须打住，到此为止。
“够了!不嫌丟人吗?你们回家闹去!”村长对建寿两口呵叱。
建寿媳妇借坡下驴，撕着建寿连打带骂回家去。
“你等会到村委办公室来，把事情说清楚!”村长对孙家媳妇说。
“大家散了吧，都回去回去!”围观群众看的正来劲，被村长轰了出来，遗憾地叹息着，舍不得散去。
这个晚上，刘家寨村子里的村民都不寂寞。对他们来说，今天的事无疑是重大新闻，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远比什么奥运会、世界杯有关注价值。人们讨论着、分析着、感叹着。
秋高气爽，天气晴朗。收割完的麦地裸露在阳光下，只剩一层麦茬像理了寸头一样朝天刺着。人们把家里的鸡赶到麦地里吃丢落的粮食。偶尔有麻雀、乌鸦和喜鹊也从树上飞下来到地里找麦粒吃，大家和平共处，互不干涉。村民们也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打理着自己的生活。
新闻终究会变成旧闻，然后被大家渐渐忘记。
时间在村庄缓慢地流淌。
虽说只少了四五个人，但这干活分三组人数己经不够，现在要重新安排，分成立杆和装金具两组。能上杆的走了两个，山本便被调到杆上作业这一组，山本现在也喜欢上杆干活，正合了他的心意。
小军带山本去挑了副脚扣和安全带，又帮他把脚扣上的带子加固了，山本系上安全带，戴上安全帽，感觉自己真成了工人阶级。
“你瞎凑什么热闹!没见我急的快跳开了!你来回的车费都够雇收割机收你们家那点地了!”
老董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快想想办法怎么把人留住!”
“发收田补助呗，根据每家地的多少。”
“这得和老板商量一下。”老董说。
工地上放着一部大哥大，是有紧急事情时联系用的。此外，没有紧急事情时，老董每周六晚上要打一个电话汇报工作情况。
晚上吃饭时间，老董宣布了老板同意发收田补助的方案了，以每人二十亩地，每亩三十元的标准发放。家里地少的几个人当场表示不回去，地多的四五个人还是要回去收田，老董没办法，只好准他们假。
“老人家，我看你这两亩麦子是这村里最好的。”山东大汉一边往麻袋里装麦子，一边说。“一亩打九百斤不成问题。”
“你能看出来么?”话说出去以后明智才发现他问的多余。
“我收割的麦子比你看见的多，不过能种这么好的确实没几个。”山东大汉吹嘘自己的同时不忘恭维他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家有多少地?报个一二百亩怎么办?也照发?”
“那就按平均三十亩发，大部分人家不会超过这个数。”
“什么事?”
“请一个星期假，回家收田。”山本见其他人请假回家收田，自己也想回去看看，要说收田，他们家那点地也没可收的。
师傅把收割机停在田边，下车问明智麦茬留多高，明智告诉他留半尺就行，那师傅去调了机械，开进地里开始收割。
明智站在地边，看收割机把麦子从前面吃进去，把草从边上吐出来，几个来回两亩地就己经收割完毕，他心里想着，要有一二百亩地多好，这样种这样收也有个种头。
民工就是农民工，首先认为自己是农民，以种地为本，以打工为副业。所以每年的春耕和秋收是雷打不变的工作。他们并不是不会算帐，不知道一亩地的粮食一年才二三百的利润，而是把种粮食当做养命之源，当做与金钱毫无关系的养命之本，所以每年秋收的时候都必须回家收田。而秋季又恰恰是工地最忙的施工季节，这就给工地造成了用工荒，年年如此，每个工地都是如此。
要放了假，这工程进度肯定受影响，不放假吧，这民工心里也着急，急了就不好好干活。
正在他焦虑的时候，山本掀开门帘进来，“工头，跟你商量个事情。”
两人从收割机的粮仓把麦子倒到麻袋里，封了口装上手扶，师傅赶去另一家收田，明智开了手扶拉着麦子回家，麦草留着明天再拉，也不着急。现在农村夏天用沼气，冬天烧煤炭，烧柴不缺了，要不是四奶要用麦草燎錓锅，他直接把麦草收了。
老董这两天急的上火。己经有十来个人提出请假，说是要回家收田。
树叶还绿着的时候，麦子先黄了。沉甸甸的麦穗昂着头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刘家四爷明智站在田埂上，秋风吹起，麦浪涌动，阵阵麦香扑面而来，令人振奋，让人踏实。他喜欢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麦子放在粮仓里远比钱存在银行里更让人放心。
今年种了两亩麦子，一亩油菜仔。油菜杆己经拔了在田里晒着，等晒干以后就可以捶菜籽了。这两亩麦子估计打个一千六七百斤不成问题。麦子是以自己和老伴的身体状况收割不了的，所以就雇了收割机。
每年秋收的这段时间，有大量的收割机成群结队上来走乡串镇揽活，收割机都是夫妻两人运营，随身带着被子和简单的灶具，晚上就在收割机上睡觉，饭也是自己做着吃。明智雇的收割机在他们村己经割了两天，一家一家排队，现在轮到他们家了。开收割机的是一对山东夫妇，性格豪爽，为人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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