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南(17) 钱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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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将要开时,一位英俊的青年匆匆赶到岸边,朝钱牧斋躬身施礼:“伯父,请稍等。”

    钱牧斋让船家再次放下跳板。青年登上船头,放下礼盒。

    钱牧斋定睛细看,不认识来人,便笑着问道:“公子是……?”

    “我叫公西天淦。”青年彬彬有礼,笑意盈盈,“听说伯父大喜,家父命我前来道贺。区区千两纹银,不成敬意。”

    “公西天淦……?”钱牧斋喃喃自语,努力从脑海里搜寻这个陌生的名字。

    忽然间,北岸一带人声喧哗、吵吵嚷嚷:

    “老不要脸的,敲锣打鼓迎娶妓女,真是丢尽了我们士林的脸。”

    “不仅丢了东林党的脸,也丢了我们复社的脸。”

    “老牛吃嫩草,探花不害臊。”

    上百名士子在靠近贡院的北岸一带,朝画船这边指指戳戳,大声谩骂。

    钱牧斋气愤地说道:“迎娶‘河东君’,乃老夫个人私事,与汝等何干?”

    河对岸再一次传来谩骂声:“你身为东林的领袖,又是当世的大儒,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儿,还有何面目在这里强词夺理?”

    一位老秀才跳着脚骂道:“钱牧斋,你个老不要脸的。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文庙的门前,这是圣人的祠堂,你竟敢当众侮辱圣人。我劝你赶紧跳河自尽,不要再辱没我们士子的名声!”

    钱牧斋气得发抖,半天说不上话来。

    公西天淦劝道:“伯父不必生气。人生在世,难免遭人蜚短流长。个人之事,哪管他人口舌生非。那些人不过是心生妒忌而已。”

    “哦……你是公西铖的公子。”钱牧斋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公西天淦,恍然大悟,随即便啧啧称赞,“真有石巢先生之风采。”

    “先生真是好眼力,根本不像是花甲之人。”

    钱牧斋很是感动,他拉起公西天淦的手,“令尊大人怎么会知道老夫今日迎亲?”

    “家父早就知道了。他原本想亲自前来道贺,只是怕士子们拿他的身份说闲话。那样反而给先生带来负面影响。”

    “你看看他们那帮子人,”钱牧斋手指北岸叽叽喳喳还在叫骂的士子们,“除了标榜他们的士子身份,他们还会做什么?”

    “论风骨和勇气,他们比先生差远了。”

    “贤侄回去后,代我向石巢先生问好。”

    “多谢伯父,我一定转达。祝伯父一路顺风,晚生告退。”公西天淦准备告辞。

    钱牧斋感慨地说道:“老夫今日大喜,我的朋友在北岸谩骂,可我的敌人却赠礼道贺。哎……人世啊!”

    ******

    公西天淦走后,钱牧斋刚准备叫开船,又有一人急匆匆来到船边。

    那人离着老远就高声朗道:“八月桂花香,探花迎娇娘。”

    钱牧斋一看,很是惊讶,“首辅大人何以到此?”

    仆人扶着周延儒登上画船。他朝钱牧斋拱拱手,“牧斋先生今日大喜,延儒特来祝贺。”

    “意外,真是意外!”钱牧斋接连拍打自己的额头,“公西家人前脚刚走,首辅大人后脚就来了。没想到老夫今日竟然接连收到了两份贺礼。”

    “十年前你我是政敌,但今日是家事,不涉朝政。我来道贺,先生不介意吧?”

    “我能大礼迎娶柳姑娘,你看我钱牧斋是那小肚鸡肠之人么?”钱牧斋双手一摊,哈哈大笑,“再说你首辅大人屈驾画舫,亲来道贺,我也不敢介意呀。”

    “人生当如牧斋先生,敢爱敢恨,敢做敢为,不拘小节。这才是真正的彻悟高人。延儒自愧不如啊!”周延儒说道。

    “延儒兄过谦了。你时隔十年再次拜相,在日月朝将近三百年间,能有几人?”

    “什么‘拜相’?那个位置是火炉、是汤锅,谁又愿意去坐?”周延儒叹口气,“哎!我连上三道奏疏请辞,可愣是辞不掉哇!”

    “辞与不辞我不知道。可延儒兄说那个位置是火炉、是汤锅,这我相信。”

    “我也想跟牧斋先生一样放任心性、不问俗事,可没有先生这样的气魄呀!”周延儒放低了声音,凑近一些,“不瞒你说,我在莫愁湖畔也是有个小窝的。”

    钱牧斋哈哈大笑:“那就祝延儒兄早日回归小窝、拥香听荷。”

    周延儒微微一怔,觉得钱牧斋似乎话中有话。

    钱牧斋转而问道,“首辅大人准备何时赴京上任?”

    “明日即将动身。”

    “那就祝首辅大人一路顺风!”

    二人正在这里客套,北岸聚集的士子却越来越多,骂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难听:

    “八月桂花香,乌龟钻破网!”

    “砸沉那艘淫船!让老龟、嫩肉一起下河喂鱼。”

    噼里啪啦,密集的石子从北岸一带投来,落在画船的周边,溅起无数的水花。有一粒差一点击中周延儒。钱牧斋劝他赶紧下船。

    周延儒下船后,钱牧斋吩咐一声,船家便收起跳板,迅即开船。画舫穿过泮池,从西水关进入外秦淮,最后驶入长江,扬帆东去。

    柳如是破涕为笑,捅了顾横波一指头,“鬼丫头,你在哪里都没个正型。”

    柳如是在众姐妹的劝说下上了船,跟大家挥手告别。

    卞玉京只顾流泪,泣不成声。

    寇白门愤愤地说道:“我看那吴伟业跟陈子龙是一个样儿,来绣楼玩乐可以,一到谈婚论嫁就躲躲闪闪。他甚至还不如陈子龙。人家陈子龙好合好散,话也说得明白,倒是没有耽误如是姐姐的前程。这个吴伟业可倒好,既不说合,也不说散,憋憋哝哝,硬是把玉京妹妹给挂在这儿。这究竟算怎么一回子事儿么?”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玉京妹妹,听姐姐的话,早些断了对那吴伟业的念想,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学问是高,官也做得大,可人品却不咋样。什么榜眼、状元,我看都靠不住。”顾横波说道。

    柳如是一把将卞玉京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董小宛将二人分开,“玉京妹妹,别说傻话。今天是如是姐姐大喜的日子,咱们都应该高兴起来才对。”

    顾横波走上前,拭一拭柳如是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推她一把,“姐姐可别哭花了脸,快上船去吧。你看那钱探花都等急了,不住地在船头上踱步。许是花床早已铺好。”

    郑妥娘握住她的手,泪落两行,“如是姐姐,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哪管他是前情还是后意。牧斋先生也是一代风流大儒,祝你们夫妻唱和,白头偕老。他这样高的身份和名望,今日能够以正室之礼迎娶你,可见是个真情之人,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

    顾横波说道:“人说红颜薄命,我偏不信。如是,妹妹我理解你、支持你。年岁不是选郎君的标准,学识、地位和钱财才是。无论哪一样,钱牧斋都不比那陈子龙差。我顾横波但凡遇到像钱牧斋这样的识人之士,我也不管它什么老牛嫩草、枯藤鲜花,我会决然地嫁给他。”

    董小宛打趣道:“那你现在就跳上这艘画船,跟如是姐姐一起嫁给钱老先生好了。看谁能争得过谁。”

    柳如是轻轻拭一拭卞玉京脸颊上的泪水,“横波说的有理,好妹妹,不能随他拖呀。你要自己拿定主意。”

    卞玉京停止哭泣,定了一会儿心神,果决地说道:“真要是到了说散的时候,我就了却凡尘,遁入空门。”

    “钱先生为迎娶姐姐,专门在老家建一座‘绛云楼’,真是让小妹艳羡。可我……”卞玉京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柳如是扳过卞玉京的肩头,“妹妹,那吴公子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度?”

    太阳从通济门城楼上升起时,画船来到秋水阁下泊定,船工搭起跳板。

    一位盛装新娘从阁楼上款款走下,来到跳板边停下。郑妥娘、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寇白门五人一一和她拥抱话别。

    “冒公子也是现货,赶明儿我就去跟你抢。”顾横波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掐董小宛。董小宛赶紧躲到郑妥娘的身后。

    卞玉京两眼泛红,声音哽咽,“如是姐姐,你是我们六个姐妹中的大姐,此番去常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常熟离南京不过就三五日路程,我会常回来看望你们的。也欢迎你们到常熟‘绛云楼’做客。钱先生原本就是一个喜爱热闹的人。”柳如是拿丝巾揩去卞玉京的泪水。

    顾横波掐了董小宛一把,“你这小妮子可真会损人,我说嫁个有钱有势的人,可没说非要跟如是姐姐去争老钱呀。”

    “你想嫁的富贵之人,那都是远期的银票,人家老钱可是现货呀。”

    八月,南京秦淮河。

    清晨,一艘画舫从东水关缓缓驰来,清澈的河面荡出一层层硕大的箭纹。锣鼓喧天,唢呐声响,震醒秦淮河两岸晚起的人们。

    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披红挂彩,一副新郎官打扮。他身形修长,二目炯炯,气质儒雅,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面带潮红,站立在船头。身后的器乐班子也一色的迎亲装扮,卖力地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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