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却是宇文觉先开口了，“刚才多谢杨兄了，我一时间......”
杨钰明白，被一向信重的人抛弃确实是难以接受，杨钰伸手重重的拍了两下宇文觉的肩头。
“好了，事已至此，不必再多说了。”宇文觉笑笑，接着自嘲般说道。“还白得了一个王位，这大楚有多久没出王爷了？和前面那个比起来我赚的多了。”
前面那位就是和今上争皇位的前太子，不过情形却是不同，当时今上是作为备选的那个，前太子是正选不过最终却是今上登上了皇位。杨钰心想或许就是前事重演，今上才如果这么着急将宇文觉封王。
“杨兄还不走？”宇文觉问道，“如今可近二更了，再不走可就要宵禁了，要不杨兄去我府上待上一夜如何。”
杨钰环顾四周确实夜深了，周围的灯火也没那么多了。
“算了，不必那么麻烦。福伯他们还在家中等我，不好在外面留宿。”
宇文觉笑笑表示明白。
两人一起走到西市的大门，从此处开始，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就要分开。
宇文觉从跟随的随从那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在马背上朝杨钰拱拱手算是道别，然后就慢慢去了。
杨钰在原地看着宇文觉，直到那道萧索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长街转角，才回头上车吩咐三九赶路。
西市西出便是金光门，距离不远。此时的金光门也早已笼罩在一团死寂中，守门的老兵靠着城墙打瞌睡，随意的挥挥手算是对这一行人的表示。
出了金光门，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这里村庄不多，此时看去黑色笼起，罩在原野上，分不出有多远，有多深。此时的马车就如同一叶孤舟，在这深深的夜色中游荡。杨钰回望长安，只剩下城门的一盏灯火。看着那阴影，蓦地杨钰感动一股凉意从外界浸入，透入骨髓。
“秋深了，天凉了。”杨钰在口中喃喃自语。
当马车载着杨钰出金光门的时候，那些先走一步的权贵子弟也匆匆赶到家中。这些人回到家中之后，如同遇到沸油的火星，燃起了一片片的火光。这火光沿着承天门大街传到任何每一个有资格决定这个帝国命运的人那里，这火光燃起容易不过可不那么容易熄灭。
宫城里，一间宫殿，刚刚返回的曹公公静静的站在阶下，等着台上的那位对自己今晚行动的答复。
台上的那位自然是当今圣上，继位十余年的道纪帝。大楚推崇老子，从道德经中选取年号是从太祖留下来的惯例。这位上台之后就接连否决了几个大臣送上来的几个年号，而是亲自从道德经中选取道纪来作为自己的年号。从那时起皇帝座下的世阀大臣就知道往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文帝末年已经开始着手对世家门阀的清理，大楚门阀自那时起便风雨飘摇。待到更加桀骜的今上继位之后，所有的门阀都在战战兢兢的等待着，也在积蓄着手头的一切资源等着最后一刻的搏杀。幸好，继位之初那一时的桀骜或许是这位皇帝仅剩的骄傲。自那以后便如同进入暮年的老人，失去了所有的活力，成为了蜷缩在深宫中让诸多门阀无法遗忘的阴影。
天下终究还是门阀的天下，大楚的门阀默念着，同时收回那诸多将要锁上宫城的绳索，只是那从宫城深处投来的目光总是让门阀心惊。
今日那宫中不同寻常的动作是否预示着这位将要有所动作，门阀不知，伴在皇上身边的曹公公也不知道。
烛光照亮了整座宫殿，曹公公却不敢抬头分辨皇上脸上的神情。或许那些世家、大臣可以肆无忌惮的直视今上，可那从来不是自己这样的宦官的权利，他很清楚。
殿外传来了宫卫巡逻的脚步声，这里向来是守卫最严的地区。有多久了？似乎是从今上继位那一年就开始了。今上继位那一年，想到这里，曹公公不禁想要打个冷战，还好他生生的忍住了。眼光瞄了瞄前面的脚尖，还好没有什么变化。今上继位那年在宫中可是一个禁忌，在宫中话多的人从来都是短命的。
只是这种沉默又将继续到何时呢？从他回来将今晚宣旨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就开始了。
“恩，”那位在桌子后面动了一下，发出了温和的声音，“刚才你说那个叫杨钰的年轻人是柳公的外孙”
杨钰走上前，和宇文觉并肩站立。
杨钰想要开口，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安慰吗？刚刚经历过此种场景的杨钰怎不知这些都是无用的，也只能默默的陪着宇文觉站在那里。
“莫要心中恼怒，这事不是你能掺和进去的，往后老老实实做你的福王吧。”曹公公低声说完，不等宇文觉回答，高声说道“今日事毕，老奴就告辞了。待福王封王之日，老奴到时定要登门道贺。”
“呃......，如此就多谢曹公公了。”宇文觉似是被人惊醒，恍惚这回答。
骏马轻驰，很快的转过街角消失在众人眼前。
宇文觉，不，新任福王明显没有周围人那样的高兴。这热闹也只是一时的，这些权贵子弟都感到这里面大有名堂，或许有些开始不明白，但此刻看着四周人的一样也有了异样感觉。
一时间这些权贵子弟纷纷告辞，急忙带着随从赶回家。不消说，就是要将今晚的见闻告诉家中长辈，今晚的事必定会长久的影响着今后的时局。
一会，富贵楼前只剩下宇文觉杨钰两人，杨钰看着宇文觉已不再有刚刚酒宴上的意气风发，整个人显得身形寥落。
“小子正是。”杨钰躬身行礼。
“恩......，”曹公公上下仔细打量着杨钰，身量不高，脸色有些苍白看来身体虚弱，脸庞上能看出些柳公的影子，不禁让他想起来了那个笑容可掬的老人。
“不错，不错。是个青年才俊，柳公在天若有灵，必定大感欣慰。”
这时众人一窝蜂的涌至宇文觉周围，贺声连连。杨钰默默的走到人群外围，嘈杂的声音中似乎听到阵阵马蹄声，这动静可远超曹公公一行五人。杨钰咂砸嘴，这老太监果然留着后手。这一群人，杨钰看看那些堆着笑脸围在宇文觉身边的人，算是躲过了一场灾祸。
福王，封号寓意很好，却和大楚立国之本有些不合。大楚自立国之时就屡糟动荡，武人风气一直不减。近来外敌安稳了下来，国内风气渐转文风，可这封号也算是开了先河。历代楚国封王的王号严整尚武如肃，或以地名古国名如燕、赵。不过在这些都是在大楚立国之初了，最近几朝无人封王，第一是由于这几代楚帝皇子较少，第二由于楚帝在有意识的减少封王数量，就连已有的封王也在当代封王去世后不再分封下一代，楚国已经少见封王之礼了。
见此，曹公公上前一步，靠近宇文觉。
杨钰眉头一挑，见这老太监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将自己的位置稍稍的往前移，更加靠近宇文觉。
“好，好，福王请接好。”从杨钰这里可以明显看到那老太监的立刻就变了一张脸，原本的脸上潜藏的阴狠被慈祥的笑容取代，杨钰又看到了那个和蔼的居家老翁。
“你是杨钰吧？”曹公公又看向杨钰，是这个年轻人让宇文觉改了主意，这个两人之间关系看来不仅仅只是那首诗。
这曹公公环视四周有些尴尬的笑笑，解释了起来。
“今日这场面是有些简陋了，不过圣上为此事可是特意避着旁人，就为了给福王一个惊喜，福王可不要浪费了圣上的一片苦心。明日自有礼部官员到福王府上，商议封王礼节诸事，封王礼节必是普天同庆之事。”
宇文觉面无表情，只是拿着圣旨的手却握得紧紧的。
“曹公公谬赞了。”杨钰谦辞，这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而这些大人物口中的话，杨钰是不怎么信的。
“好，好。”曹公公随口赞着杨钰，只是又有把注意力放在挺起身来的宇文觉那里。
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就在曹公公的眼皮底下，有用吗，那个杨钰的劝诫会有用吗？曹公公心想。
不过也只是一点额外的时间，不管宇文觉的态度如何结果是已经注定的，那就给他们这点时间，如果宇文觉能够顺服的接下圣旨那就最好。如果不然，曹公公隐约看到了街尾的火把，那里的宫卫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可惜，看看那依然倔强的身影，曹公公在心中叹息，他对这个颇似今上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只是这年轻人时运不济。
是时候下决断了，他不可能一直陪宇文觉在这里耗下去。只是这时曹公公看见宇文觉对着那个年轻人点点头，这是宇文觉要妥协了？接着就听见宇文觉不大但清晰的声音，“臣，宇文觉接旨。”双手平伸，意思更是明显，弥漫在大楚皇氏头上的危机就在这一句清晰的话中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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