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拍门的声音很响,显得十分的粗鲁,把沉浸在飘渺、蜿蜒的曲调中的负刍一下了惊醒过来。
宁静被打破了。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猛然被打断,负刍不禁心中大怒。
他喘了口气,压压心中的火,转头对安重光轻声说:“你去,看看是谁?!”
朱芷轻轻叹口气,厌恶地说:“不用看,又是他来了!”
“谁?”负刍问道。
“还能是谁?李园的贴身侍卫,建威大将军石虎呗。”朱芷答道。
外面敲门的声音更加响亮。
在负刍眼里,石虎这个人,就是一个勇武、敢死,但又十分粗鲁、无知的战将。这么一个人,不去酒楼里大吃大喝,到这幽兰堂来干什么呢?
不由地,他扫了朱芷一眼,从朱芷的眼中,他立刻判断,这个石虎是来纠缠的。
原来这石虎,还有好色的一面。
“这寿春城还真的太小,熟悉的人,又碰到一块去了。”负刍想到这,不禁十分懊恼。
但忽然,他的眼前又是一亮,“不是叫钟仪吾观察观察石虎、看他有何弱点吗?石虎来这儿猎艳,就是一个重大的弱点!
他忙对朱芷说:“芷儿姑娘,既然来人,不管是谁,小生都该告辞了。只是这样的人,看来你也很厌烦,当然我也不想在这与他碰面。我就到你厢房躲一躲吧。等他进了歌堂,我们再出去,免得碰见。”
“他不是来听歌的。每次都是喝酒以后来,来了都要我陪他坐一会。偶尔听听歌,但他并不懂。”
“动手动脚了吗?”负刍问道。
“那倒没有。但总有一天会的。”朱芷肯定地说。
“为什么?”负刍再问。
外面的门已经拍得山响。
“那就让妈妈带你们出去吧。”朱芷急忙说。
负刍看了一眼朱芷有些涨红的脸,来不及问个究竟,便与安重光跟着老妇走进了西厢房。
一进厢房,一股浓重的香料味道扑鼻而来。透过暗淡的光,负刍能感觉这厢房还有一个门,通往隔壁的院子。因为从窗户的光中,能看到隔壁院子的石碾上晒的有草料。负刍判断那可能是朱芷配香的用料。
走到厢房的尽头,有一扇小门。这小门就通着小巷。看样子平时不大开。
负刍已经听到浓重的脚步声嗵嗵嗵走进了院子,紧接着,就听到石虎那不耐烦的口气。
负刍不由地停住了脚步,他摆摆手,让老妇先不忙开门。
“怎么搞的,敲了半天门,就是不开。是少你钱呢,还是有贵客在呀?”
这是石虎粗重的声音,负刍很熟悉。
接着就听到从后堂中传来声音:“怎么,这蒲团摆得不一样嘛,有人来过了?贵客吗?也不让我看看。”
只听朱芷回话:“我是开歌馆的,前人走了后人到。天天如此,再平常不过。石大将军何需介意?象我这个陋室偏堂,当然希望天天有贵客来。贵客来了钱赚得多呀。”
“那我是贵客吗?”石虎问道。
“石大将军说笑了。你不是贵客谁还是贵客?”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所有贵客全撵走,让你彻彻底底是我的人。”
大概是门关上了,听不到朱芷的声音了。
负刍赶紧带着安重光出门。
出了巷口,迅速越过丽春坊的路,负刍才算放慢脚步,开始琢磨石虎和朱芷的关系。
看样子,石虎是想把朱芷弄到手。
朱芷也确实面容姣好,艳丽过人。
但负刍知道石虎已经早有家室,而且妻室是李园从赵国给他说合的。
“那石虎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呢?”负刍推测:“他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来点素的,只想与朱芷成个露水鸳鸯呢?还是想家贵妻盛,明媒正娶,纳她为妾,为石府多添几位后房?”
现在看不出来。而且朱芷的态度是什么,也不知道。
女人的心最难捉摸。
负刍感觉,如果石虎娶她为妾,成了一家人,朱芷会与他一条心。但如果只是与她一夜风流,做个露水鸳鸯,朱芷又是别样心怀。
负刍突然又联想,“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石虎主动找上门的?还是朱芷主动拉客的?从刚才朱芷的表情看,似乎不象是朱芷主动。”
负刍忽而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测,“朱芷厌恶他,只是在我面前瞬间表现出来。还没看见她在石虎面前是什么表达。如果是朱芷主动。那她的动机又是什么?是想多从他身上多挣点钱吗?或者还有其它?”
凡事都要想复杂点。
负刍不愿再琢磨下去,但觉得这里大有文章。
既然是李园最贴身的护卫出没这里,就有必要关注。
也许在这幽兰堂,就能挖出今后制住石虎的办法!
负刍感觉今天不虚此行,大有意外的收获。
他不由地又想到项秀。
他知道,项秀这个姑娘,出身将门之家,虽然是女儿之身,却一身豪气。负刍小时候在与她和她哥哥们玩耍时,就知道她胆大包天,上树掏鸟蛋,下水捉鱼吓。大一点,居然习拳练武,练就了娴熟的弓马武艺,一般男孩还比不过她。她哪有多少女孩梯子。
说着讲着,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她却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再说,一般人家,也不愿娶她。
但不知,她为啥要来朱芷这弄香料呢?象她这样的高官贵府,比哪儿弄不到好香?
“女儿家嘛,终究是女儿家。喜欢花花草草,香包粉盒的,这不也很正常嘛?我怀疑什么呢?”
负刍对自己老是产生疑问觉得好笑,但习惯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下去。
“也许,她来这要香是假,是通过朱芷来了解、监视石虎的。如果她真的是来监视石虎,那一定是受其父项燕所托。”
“那项燕要监视石虎做什么?是想除掉他,或者是想探听李园不为人知的隐私?或者有什么其它想法?”
“公子,今天想放松放松,可是却没尽兴。真恼人啊。”安重光的话打断了负刍的思绪。
“不,今天,很尽兴,很尽兴啊!”说着,负刍不由哈哈哈哈大笑。
安重光吃惊地抬头看着负刍,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
“看什么?我说尽兴就是尽兴。以后,你看着吧,今天听歌一曲,明日大有用场!”
“那就好,那就好。”安重光嗫嚅着,他知道,他这个主人,思维缜密,见识深刻。看似普通的事,他总能够分析个子丑寅卯来。他心里想的经常太超前,让人琢磨不过来。只有要他们这些从人去干的时候,才明白究竟。
跟着这样聪明睿智的主人,不会错。安重光和其他门客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家常私下叹息,主人太生不逢时,不在国家繁荣昌盛之际。而且又是庶生,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去继承王位。
但这就是天意,这就是无奈,这就是命!
安重光知道,主人现在大了,不认这个命。他要搏一把!
“走吧,楞着干什么?”负刍看安重光恍恍惚惚,走到了后面,便大声提醒。
“嘿,看我这。”安重光不好意思地笑了。
“想什么呢?”负刍问。
“没想什么。”安重光答道。
“没想什么怎么恍恍惚惚的?你不讲实话。”
“嗯,我在想,”安重光突然脑海中电闪,说:“我在想,能制香的高手,恐怕也是制毒的练家。”
离开朱芷的幽兰堂那会儿,安重光跟在负刍后面,不断称赞朱芷制做香料手法神奇、香味持久。
负刍一下子站住了,盯着安重光,问道:“有这种说法吗?”
“当然,我听我爹就说过,制香也好,制毒也罢,就是配料。有时香也是毒,毒也是香。这朱芷能制香,当然能制毒。”
负刍会意地点点头,说:“我记住了。这个小女子,我看不简单。”
“我看也不简单。看她的修养,必定饱读诗书,才艺出众,怎么可能是一个村妇出身。”
“说得对。看样子,以后你可以多来,与她拉拉家常,了解一下她的身世。我看她对其父的身份有所掩饰,不愿暴露。”负刍接过话头。
杳冥冥兮以东行。
正在这时,前面又传来了啪啪啪的拍门声。
“当然。”负刍回答道,马上坐下来。今天,他是想彻底放松放松,想在这轻柔的歌声中理理思绪。
屋外透射进窗户的阳光有些暗淡,芷儿砉然一声拨动筝弦,随即唱起了《东君》中的词句。
负刍对楚辞早已烂熟,他一听,就知道朱芷只是截取了其中的几句。但这几句也正是他最欣赏的,心目中自然对朱芷对诗句的选择暗暗佩服。
操余弧兮反沦降,
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驰翔,
说着,她高声呼唤一声:“妈妈,妈妈,你去开门与雨琴说几句话。”
“项秀?是大司马家的项秀吗?那这个雨琴想必是她的贴身仕女了?”负刍问道。
“是啊。怎么,公子也认识?”朱芷问道。
“青云衣兮白霓裳,
举长矢兮射天狼。
正说着,朱芷叫妈妈的老妇进来了,对朱芷说:“来人走了,传了项秀小姐的话,叫你亲自送香过去,顺便去玩玩,说说话。”
朱芷听后,转过头来,说:“公子还有雅兴听吗?”
负刍说着,转头看了一下安重光。安重光忙回答:“钱已付了。已经付了。”
朱芷莞尔一笑,说:“也不是客,一听敲门就知道是项秀派人来了,是来我这儿拿香的。楚龙公子只要喜欢,芷儿愿意再为公子吟唱几曲。”
想到这,负刍突然心中一动,问道:“项秀为何来芷儿你这处索香?这街上卖香料的人不是很多吗?”
“芷儿从小爱香,喜欢琢磨,慢慢懂得调制香料。因为调制得还不错,项秀小姐喜欢,经常派人来索要。连这王宫中的姑娘们,也常来索香。象太后宫中的岫云姑娘,以前常来,只是很久不见她了。”
负刍听了身子不禁一凜。
“大户人家千金嘛,就是未见过,芳名肯定广为流传。”
负刍回答着,心里想:“这寿春城真小,熟悉的人,都凑一块了。”
远远拍门声传来。
只见面色平和、不卑不亢的朱芷,此时露出一丝丝笑容。
“只知凤阁飞春色,谁料柴屋藏绝音。芷儿姑娘饱读诗书,歌艺尤佳。一曲楚辞,让小生感奋。既然又有客来,小生就此告退。以后再来专门听芷儿的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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